马车内摆了一张小几,上面烧着小碳炉煮茶,鲜爽醇香的茶,伴着一丝一缕的药香,弥漫了满车。
周令怀眉目低敛正在分茶,他技法熟烂,下汤运匕,别施巧决,一举一动都透了雅人致深的意趣。
不大一会儿,茶面汤纹涌动,凝汇了一个“虞”字,却是须臾即逝,来不及眨眼,又凝汇了一个“幼”字,转瞬即变了一个“窈”字。
一汤三变,当今世上能做到这点的,只怕也没得几个。
暗卫精通一些口技法,将虞幼窈与曹映雪之间的口角,也模仿得唯妙唯肖。
周令怀拿了茶斗,瓢了一斗斟进茶碗里,蟹爪天青的汝窑茶碗,宛如堆脂莹润,金黄的茶汤,盛于碗内,清净透彻,宛如一汪琥珀。
他低头闻茶,眉目微敛,墨长眉,压着眉骨,如一把锋刀裁入了鬓边,耳边是暗卫一字一句的禀报。
“可是没叫人白白欺辱了去。”
暗卫可算松了一口气。
“但,”周令怀搁下了茶杯,杯底磕碰着小几,发出“咯噔”一声:“这茶杯不该用泼,应该用砸。”
最后一个“砸”字,叫他咬重了一个音,透了一抹狠戾。
暗卫的心跳,顿时也如这茶杯似的,被高高端起,又被沉沉搁下,发出了一声“咯噔”声响,险些没将脑袋也垂到地上去。
心道——
虞大小姐到底也是一个大家小姐,泼人一脸茶水,这举止已经有些出格了,若茶杯是“砸”出去的,就算是曹映雪的错处,也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没得轻重,下手太狠了。
“这秋后的蚂蚱,我原是不打算理会,由着他们上窜下跳地蹦跶,但,”周令怀端了茶杯,倒掉了杯里的凉茶,重新拿了茶斗,瓢了一斗茶斟进了杯里头:“这要蹦跶太过,让我心里不痛快了,就少不得要先断了一条腿,让他蹦跶不起来才是。”
暗卫心里一“咯噔”。
周令怀端起茶碗,低头嗫了一口:“把花会上的消息送进宫里去。”
暗卫连忙低头:“是!”
空气也变得安静,小几上的茶烟一丝不苟地向上升腾。
过了半晌,沉邃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走吧!”
车夫拉住马缰,低头打着响鼻的黑马,顿时仰头轻嘶,就转了一个方向,“哒哒哒”地朝暗巷外头走去。
耳边响起了车轱辘声,周令怀掀了车帘。
一辆马车地从旁边经过,车窗开着,马车轻轻颠动,掀了里头的挂帘,隐约窥见虞幼窈侧颜处,发红的眼尾——
荏柔纤弱!
周令怀双手倏然紧握,伴着细微的咔嚓——”声,手里的汝窑茶碗应声而碎,轻微的声音短促,尖锐。
令人不安的气息在车内缓缓流淌……
直到旁边的马车,渐行渐远,周令怀才收回了目光:“去食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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