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欢紧张地看向前行至。
钱行至的目光, 也下意识看向了何亦欢。
迎着钱行至的目光,何亦欢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含泪摇摇头:“走吧,别救我了。走吧……”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放弃了似的。
渐渐抬高的下颚,让她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英勇。
萧遥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笑意:“真是一对深情似海的苦命鸳鸯。都愿意为对方而死,我很感动。”
钱行至听到这话,一怔, 然后目光快速从何亦欢脸上移开, 左手上的刀飞快地往右手上一划。
鲜血一下子喷溅出来。
何亦欢“啊”的一声低呼,又叫:“钱——前面有一把枪,你快捡了离开罢。”
萧遥却冷静地说道:“我说的是‘砍’, 而不是划一刀。”
何亦欢像被激怒了似的, 厉声大叫道:“你是魔鬼, 你是魔鬼!”
萧遥的语气没有变,还是轻声细语:“你来到我这里,从背后偷袭我,你没有错,我却是魔鬼?”
“那不一样,你们是侵略者, 你们是卑鄙无耻的侵略者, 你们侵略我们的土地, 欺压我们的人民, 你们该死,你们本来就不该踏足这片土地!”何亦欢破口大骂。
她显得很激动,一边骂一边流眼泪:“你们这群恐怖恶心的侵略者,你们拿我们的人民做生化实验,你们大肆屠杀我国的人民,你们本来就该死!你们东瀛是最恶心最冷漠无情的民族,难怪你们那里经常地震,你们本来就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萧遥听着这话,心里不仅没有半点愤怒,反而还有个“骂得好”的念头,不过这都是不能被人知道的,当下一脸恼羞成怒地喝道:“住口!”
又侧脸看向钱行至,“怎么,舍不得自己的手么?马上给我动手!”
她这次本来就不打算杀两人的,毕竟一个身上带着未来的科技,能在这个时代做很多——即使何亦欢只帮周舫而不愿意共享技术也没什么,迟早要流出来的,另一个是她打入东派高层的关键,也是她比较重要的挡箭牌——她有什么不好解释的行为都可以往这个人身上推,此时再三逼迫,不过是为了离间两人而已。
何亦欢看向钱行至,大声喊道:“你走吧,快走快走!”
钱行至看了何亦欢一眼,又看向一直用锐利目光看着自己的萧遥,蓦地抬起左手,对着自己的右手就砍下去。
萧遥静静地看着钱行至的动作,没有阻止。
她为了大义,不会要这两个人的命,还会保他们平安地离开,但是这两个人欠她的,她也会讨债。
不过,她也得好好想想,怎么不着痕迹地把这两个人放走。
“砰——”刀子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响起,显得异常瘆人。
何亦欢身体一震,又是一声惊呼。
萧遥却知道,这声音听着可怕,但钱行至的手并没有断,因为一个不大的匕首,还真没有办法把人的手砍断。
何亦欢却不知道,她看着钱行至鲜血喷溅的右手,再次激动地大声喝骂起来。
萧遥听着她喝骂东瀛人,眉头都没皱,反而听得舒畅,不过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因此抬手对何亦欢就是一巴掌:“闭嘴——”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风起,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该死的东瀛婆娘,你去死吧!”
听着身后的风声,萧遥飞快地放开左右脸都被打肿的何亦欢,然后向前一扑,躲过了身后的袭击。
正站在她前方的钱行至见萧遥扑过来,也顾不上止血了,拿着匕首的左手向着萧遥就是一捅。
萧遥一扭身避开,扣着扳机的手指同时压下去,打出一发子弹。
她是故意避开了钱行至打的,无关乎爱情,只是因为钱行至反东瀛的立场。
枪响了,钱行至知道很快会引来更多的守卫,当下不敢恋战,马上扑上去握住萧遥持枪的手,压低声音对何亦欢急急叫道:“快救人!”
萧遥有心放水,所以和钱行至扭打起来,等看到何亦欢把五号嫌疑人放出来,这才抬起脚对着钱行至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
“啊……”钱行至惨叫一声,当下就痉挛地坐到在地上。
先前救何亦欢那个东瀛人狱卒见了,忙挥舞着自己手上的一根木棍对着萧遥就打。
萧遥一边躲一边往后退,间或开几枪,不过都故意没打中人。
退了一会儿,何亦欢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我们快走……”
攻击萧遥的“东瀛狱卒”马上急促向萧遥攻击几下,然后飞快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叫道:“快走,虽然这个东瀛婆子的枪法不准,但是枪声肯定引来很多人了。”
萧遥听他一口一个“东瀛婆子”,忍不住想笑。
她也的确笑了,笑过后,握着枪走向被干掉的狱卒,低头看了看,见这护卫居然是被硬生生拧断脖子的,不由得有些讶异。
能拧断一个人的脖子,怎么看也是个高手。
何亦欢或者钱行至居然舍得弄这么一个高手潜伏到东瀛的大牢里当狱卒,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零落的枪声,渐渐地,那枪声越来越密集。
萧遥听到枪声,拿着枪快步走了出去。
她一路往外出去,见大牢里大部分人蜷缩在茅草里,有的则握着大牢的门板,满怀期望地往外看。
萧遥看到这些人麻木的面孔上因为期盼而多了几分活力,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些人,大多数是华国人,被以各种理由关进来,失去了自由,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只是很可惜,她如今不能明目张胆地放了这些人。
萧遥想到这里,再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脚下一顿,忽然转身往里面跑。
她跑回去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叫“救命”的声音,还有人大声叫:“那个很有地位的东瀛婆子往里面跑了,就在里面!”
“去杀了她,去杀了她,杀了东瀛的女人,为我婆娘报仇!”
萧遥跑到最里面用大刑的囚室躲起来,等待着外面的人离开。
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东瀛那里应该很快知道的,她只需要等着就是。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定就是这里,她一定就躲在这里。”
萧遥握紧了手中的枪,静静地等着。
在脚步声越发近了时,又有人大声叫道:“石头,快走——东瀛的增援部队来了,很多人,快,快跑!不然来不及逃了!”
一道粗犷中带着恨意的声音叫道:“就算死,我也要杀一个东瀛的女人为我婆娘报仇!她死得那么惨,不帮她报仇,我这辈子都要睡不着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原先叫的声音说道。
萧遥凝神听着,很快听到,几道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齐齐远去。
她还是没动,而是握着枪静静地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头响起三井焦急的声音:“渡边君——渡边君,你在哪里?”
萧遥站起来,起身出去打开门,看清楚门外的人,脸上的惊惶迅速消失,换上了愤怒,并用东瀛语说道:
“你们扩张派是不是要我死?带我进来的狱卒有一个是华国人的卧底,差点就杀了我了!我早说过,我不愿意审犯人,我不愿审间谍,我不懂这个,我只懂得怎么套取消息,别的都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
三井还没来得及开口,珍子首先冷笑起来:“渡边小姐,请你不要一出事便推到别人身上!”
萧遥马上愤怒地看向她:“是你害我的,是不是?你自己在转移宝藏时失利,受到了严厉的斥责,就也对我使用这一招,把我拉到与你同一高度,是不是?你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是不是?”
一边说一边气急败坏地向珍子举起手中的枪,“你三番四次骗我,还害我,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的枪刚举起来,手腕马上被三井握住了。
三井看向萧遥:“渡边小姐,请你冷静,这事我们一定会彻查。现在,你没事的话,先跟我们回去,好好说说这次是怎么回事。”
萧遥发了一顿脾气,终于愿意跟三井回去了,但是她一直不说话,要求见泽北和井上。
等到泽北和井上也来了,她再次诉苦,握着泽北的衫角抹眼泪:
“我快吓死了,我以为能跟着我去见犯人的狱卒是可靠的,可是居然有卧底。我当时已经用枪制服了一个女人,又威胁同来的男人砍自己的右手,本来胜券在握了,可是有一个狱卒,突然杀了另一个狱卒,从背后袭击我!泽北先生,我从来不否认,我在格斗方面没有天赋,我只能靠我这一张脸,我想大家都知道的……”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可是这次,我因为格斗技巧差,差点就死了。我早知道,扩张派绝不会放过我的,我比珍子厉害,他们是绝不能容我的。泽北先生,如果你们不能保证我的安全,那我宁愿回东瀛去,做皇太子的情人也比在这里为东瀛效命却被自己人暗算好。你们从前说我没有政治敏锐度,我承认,我搞不懂这些东西,我也不想懂。”
井上与三井听她这一番话摒弃了过去的自恋与自负,竟然承认自己在格斗与政治敏感度上远不如人,便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想也是,由于这位渡边小姐拥有罕见的美貌,在格斗与其他方面又着实没有天赋,当初给她训练时,多数是教她如何套话,如何讨好男人,如何快速记下男人们告诉她的消息的,格斗与枪法她的确不大在行。
泽北马上拍拍萧遥的肩膀安慰:“渡边小姐,你冷静些,你冷静些。这次的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珍子满以为这次能治萧遥一个大过,却没想到萧遥一番哭诉之后,众人便偏向她了,顿时沉下俏脸:“我看渡边小姐不仅学会了如何让目标人物怜惜,从目标人物那里套取消息,还将这手段用在了我们自己人身上。”
萧遥马上暴怒,冲向珍子,揪住珍子的衣领:“你一直致力于打压我,甚至想杀了我,是什么居心?是担心宣康帝帝后对我更好,还是担心我抢了你至高无上的地位,让你没办法拥有无上的权力为满蒙效力?”
这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其中的内容却十分诛心。
珍子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你胡说八道!”说完马上看向三井,“我对东瀛帝国的忠诚,天地可鉴!”
泽北先生黑沉着脸:“若你对东瀛帝国忠诚,为何三番四次要害渡边?她唯一的罪过你的地方,便是比你先拿到遗老和旧财阀的财产,表现比你优秀。你如果真的忠诚,你该为此而高兴,而不是打压她,陷害她!”
萧遥是他的嫡系,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优秀情报员,他是无限偏向萧遥的。
至于珍子,之前帮着扩张派,压得保守派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若不是萧遥异军突起,保守派如今可能要回东瀛啃泥巴了,所以,他对珍子,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的。
珍子并没有慌张,马上冷静地反驳道:“狱卒叛变,与我有何关系?为何以此为证据诬陷我要害渡边?渡边说过,她当时用枪指着一个女人,那么我很想问,她为何不开枪!”
萧遥马上反问:“他们还有一个男人,如果我开枪了,怎么打得过那个男人?我自然要让那个男人的右手废掉再开枪!可惜啊,那个狱卒叛变了!”
两人面对面喷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三井忽然开口打断两人的对喷:“好了,此事我会另外派人查清楚的。”
珍子马上问:“所以渡边这次作为直属长官,不但没能审出犯人,还放跑了犯人,不用受一点惩罚?三井先生,你这是偏心,是包庇!”
泽北马上冷笑道:“既然珍子小姐真要计较,那我们便认真算一算。此事渡边小姐也是受害者,若非侥幸,她这次已经死了。珍子小姐,这原先是你的人管理的大牢,你一力提出让渡边管理,我有理由怀疑,你早知道有叛徒,故意让渡边管这个,以达到借刀杀人的效果!”
珍子勃然大怒,叫道:“你含血喷人!”
泽北与珍子彼此怒视着对方,在愤怒之余,又带着阴险恶毒之色。
一直没有说话的井上看向萧遥:“渡边小姐,你身份特殊,我看不如先回去?这次的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的。”
萧遥气哼哼地一转身:“休想让我回去!这次的事若不查清楚,我便不回去了。你们既想让我为东瀛出生入死打听消息,又恨不得弄死我,我为何还要为东瀛效力?以我的美貌,我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能嫁一个好人家,做阔太太,而不是人前被人笑话,人后还要被自己人暗害!”
一般来说,不管多美的人,若冥顽不灵不听劝,也是面目可憎的。
可是众人眼中,萧遥一身貂皮大衣,五官大气艳丽,贵气逼人,因为愤怒,她那双美目带着熊熊怒火,不仅无损她的美丽,反而让她更像怒放的牡丹,更显美貌。
一直沉默着的三井看着萧遥,缓缓开口:“渡边小姐,此事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你先回去罢。”
泽北与井上也殷切相劝,让萧遥不要生气,并承诺一定会查清楚此事,好说歹说,终于把萧遥说动了。
珍子见众人都偏向萧遥,心中怒极,嘿嘿冷笑几声,转身便要走。
泽北拦下她:“珍子小姐,我希望你先把此事说清楚再走。”
珍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敢拦我?”
萧遥抬起下巴,得意看了珍子一眼,理了理貂皮上柔软的毛,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她刚到家沐浴更衣,头发还没干,便听到手下人来报,说钱行至托人送来今春最后一茬梅花。
萧遥懒洋洋地坐在软榻上,让人收了梅花把人便把人打发走。
下人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来人受钱行至所托,有话要亲自转述给她听。
萧遥听了,玩味一笑:“亲自转述给我听?”过去钱行至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要求,这次突然提出,难不成怀疑什么?
她回忆了一下在大牢里的情景,记得钱行至曾握住自己的手腕,也相对近身进行过搏击。
若钱行至注意观察人,或许真能发现破绽。
想到这里,萧遥一边吩咐人给自己擦头发,一边让人去把来人请进来。
来人在前院,一路走到后院,花了一些功夫,可是脸上丝毫不敢露出不耐烦,反而十分恭敬。
进入萧遥休息的雅间时,她眼角余光暗暗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周的没有什么下人,只前方一个软榻旁,坐着一个大辫子的下人。
这时萧遥好听的嗓音响起来:“钱行至那个负心薄幸的,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来人听见,连忙走近几步,恭敬地将钱行至要带的话一一说出来。
这些话,都是恳切地道歉与懊悔,说起来十分动听。
可惜说的人与听的人,都心不在焉。
说的人一边背出提前记好的话,一边通过鼻子认真闻软榻上萧遥身上的熏香。
而萧遥,一边听,一边看着背甜言蜜语的妇人微微煽动的鼻翼,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
终于,中年美妇说完了,便恭敬地候着,等萧遥示下。
萧遥懒洋洋地道:“你回去告诉钱行至,给我写诗写小说的作家不少,辞藻可比他华丽多了,让他没事,不要污染我的耳朵。若真的想说,便说给别的女人听,我是不听的。”
中年美妇连忙点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萧遥的话带回去,便告辞离开了。
萧遥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看来,钱行至果然怀疑到她身上来了。
刚才来的中年美妇特意靠近她,特意闻她身上的熏香,估计就是要确定她身上的味道。
幸好,她连身上带头发都重新洗过,衣服也重新换过熏着原先香味的,根本不会露出一丝端倪。
钱行至坐在桌边,满头汗水地让人处理手上的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