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道:“这么说来,我今日是无法接触到那名农妇了?”
孙大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关于这点,老夫也不知。萧大夫可去试一试……”一顿又道,“那日那沈大夫,是我们东家吴大夫的亲戚。”
萧遥了然地点点头,见孙大夫要去看农妇,便也跟着去。
然而,她刚走到农妇病房门口,便被两个伙计拦下了。
孙大夫板起脸:“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两个伙计一脸为难地道:“东家说了,我们千金堂与福庆堂要研究新的治病方法医治病人,这治病方法并不适合外传,因此不能让任何不属于千金堂与福庆堂的大夫入内。”
萧遥道:“你们治病时,我不看就是。我如今只是想去看看那名农妇。”
店伙计还是拦着,态度很是坚决:“请萧大夫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孙大夫阴沉着脸看向萧遥:“萧大夫,我带你去找吴大夫。”
吴大夫,也就是这个医馆的东家。
萧遥点了点头,跟着孙大夫去找吴大夫。
吴大夫倒并没有避而不见,但是给出的理由,还是那些伙计说的那样,在萧遥说自己不会看千金堂与福庆堂的治病方法时,还是不同意,说道:
“萧大夫,为了救治这名农妇,我们千金堂与福庆堂花费的银两起码超过一千两,人参也用了一根。我们两家并不是什么善堂,愿意花费如此之多的金钱,是为了实验治病方法。前期,因为并非机密,所以萧大夫参与也无可厚非。可是,后期涉及到内部的独活,我们只能选择得罪萧大夫了,还望萧大夫能体谅我们。”
萧遥气得笑了,定定地看向吴大夫:“吴大夫真真好算计。”
吴大夫露出汗颜的表情,道:“萧大夫谬赞了。萧大夫与我们千金堂以及福庆堂先前也算有过合作,若萧大夫愿意传授我们一手针灸之术,或是将麻醉药的配方卖给我们,我们自然愿意与萧大夫继续合作。”
孙大夫在旁插嘴道:“吴大夫,萧大夫一直以来与我们一起救治那名农妇,如今将她排斥在外,未免不厚道。”
吴大夫道:“我已说过,并非故意排斥,而是为了研究新的治疗方法。再者,我也并非彻底不许萧大夫与我们一起治疗那名农妇,只是希望与萧大夫互通有无而已。”
孙大夫听到这话,气得脸都黑了,哆嗦着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如此无耻的话,他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
萧遥看向吴大夫那嘴脸,淡淡地笑了,笑容里带着冷意:“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原本,我并不是个藏私的人,很愿意将之分享,可是你今日的做法恶心到我了,所以,别的医馆都可以,就是你们千金堂以及福庆堂不可以!”
说完看向孙大夫,“孙大夫,还望你能照顾好那名农妇,救她性命。”
孙大夫站起来,认真对萧遥鞠躬:“某别竭力救治。”脸上带着歉疚之意,可惜终究帮不上什么忙。
萧遥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回头看向吴大夫:“希望你们千金堂不要后悔!”
吴大夫露出萧遥在小题大做的表情,道:“萧大夫太过较真了。”
萧遥觉得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令人作呕,懒得再看,转身出去。
快走到千金堂门口时,看到福庆堂的廖大夫,想了想走了过去,与廖大夫交流心得。
然而她刚开口,便有福庆堂的人过来阻止,说的和千金堂吴大夫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在研究新的治病方法,不能透露。
廖大夫一脸的尴尬,歉疚地看向萧遥。
萧遥这次来,原本就存了试探的心思,见了并没有退缩,而是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前来阻止的人马上道:“仿佛自然是有的。我们东家说了,若萧大夫愿意与我们互通有无,我们自然也愿意与萧大夫互通有无。”
萧遥压下心中的冷意,面上带笑,问道:“哦,怎么个互通有无?”
那人笑道:“萧大夫不是有针灸之术以及麻醉药的方子么,若愿意拿出来分享,我们福庆堂自然也愿意。”
萧遥含笑点点头:“这倒不难。”
那人听了,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萧大夫答应了?”
廖大夫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遥,不住地使眼色。
萧遥笑道:“不,我只是看你做梦挺开心,所以特地与你开个玩笑。”说完,淡淡地道,“回去告诉你们东家,这辈子他都别想了!”
说完转身就走。
刚出了千金堂就看到农妇的家人可怜巴巴地站在千金堂外等着。
她冲几人笑笑,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农妇的家人马上迎了上来,急问:“萧大夫,我娘子/娘如何了?可是救活过来了?”
四周的老百姓看见了,连忙也围上来。
那日农妇受伤,本来不能活,但是当街被萧遥以银针护住了心脉,是很多老百姓亲眼所见的,也是十分耸人听闻的,因此即使过去了几日,老百姓们还是一直打听这农妇的消息。
如今看到萧遥出现,农妇家人又再问萧遥,忙都过来打听最新消息。
萧遥笑道:“情况一直有好转,如果我没估计错误,今儿继续好好治疗,便能脱离危险,救回一条命了。”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露出担忧之色,
“只是,千金堂与福庆堂说要研究新的治病方法,不适宜我这个外人在场观看,已经不让我再看以及再治疗那位大婶了。所以实际情况,还是得以千金堂与福庆堂发布的为准。”
农妇的丈夫听了,顿时急了:“什么?不让您治病了?可是,您的医术才是最好的啊!我那婆娘,说到底是被您救活过来的。他们怎能如此!”
萧遥道:“你也不必担心,千金堂与福庆堂时本城最为有名的医馆,里头的大夫都很厉害,又加上那位大婶的情况本来就在好转,想必救回来不难。”
说完又安慰了农家人几句话,便回家了。
农户一家以及围观的老百姓看着萧遥微微有些跛的左脚,看着她走得并不平稳,心里无端地多了几分难过。
农家汉子很是不解:“怎么会这样?”
有人在旁摇着头叹息道:“怎么不会这样?如今你那婆娘眼见就能醒了,千金堂和福庆堂想占了治好你婆娘的名声,便将萧大夫赶走!”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萧大夫可惜了,被人如此利用。”
“她孑然一身,据说从前只是个赤脚大夫,没有任何后台,便是受了委屈,也无人帮忙出头啊!”
“太唏嘘了。”
萧遥在众人的惋惜声中离开,直奔家里。
她并不急,千金堂与福庆堂不是想占她的功劳,想图谋她的针灸之术以及麻醉药方子么?她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收场。
当天晌午时分,农妇醒了。
千金堂与福庆堂大张旗鼓宣传,并着力渲染他们为了救治这名农妇花了多少银两,耗费了多少大夫的多少精力,旋即又十分大方地表示,鉴于农妇家境并不好,这医药费以及治疗费,便不收了。
此言一出,受到了许多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的喝彩。
千金堂的东家吴大夫捋着须,笑容满面。
被萧遥赶出治疗团队的沈大夫也意气风发。
不是不让他跟着治病么?
如今,萧遥她,不也是被赶走了?
老百姓赞扬千金堂与福庆堂之余,又不免好奇,怎么看不到萧遥,等从众人口中知道,萧遥被排斥出去了,都很是愤怒。
但是千金堂以及福庆堂既然要做这一出,自然提前做好了准备,聘了一些人在街头巷尾说话,就变成萧遥医术不精,只会针灸之术,无法参加后续的治疗,又仗着一手针灸之术欺压千金堂的大夫,人品不好,最终,还是让萧遥离开了。
坊间有了这种传言,又有人推波助澜,许多老百姓都被骗了,觉得萧遥的医术,或许真的被高估了。
她应该像大家想的那样,只是擅长针灸之术。
第二日,这种传言越传越烈。
香草听了,怒得就要捋起袖子去找千金堂以及福庆堂算账。
郑公子与祁公子在看到萧遥时,纷纷问需不需要帮忙。
萧遥摇摇头:“不必,今儿有好戏看。”
祁公子与郑公子听到这话,目光顿时一亮,眸子里多了几分期待之意。
季姑娘在家听到萧遥这样的言论,高兴得不行,当打听到傍晚时分,千金堂与福庆堂将举办一个欢送会,送脱险的农妇回家,还特地请了萧遥前往,马上便决定,到时一定要去看热闹。
这些天,虽然秦峰撒谎稳住了韩老太太,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变低了。
老太太总是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偶尔还纵容两个妯娌欺负她,似乎是想试探她的底线,看她被被逼到何种程度才会与韩家通信或者请来韩半阙。
两个妯娌看出老太太这般放任自流的态度,暗中打压她时,更是毫无顾忌了。
季姑娘一肚子怨恨,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本来就不好了,萧遥还雪上加霜,因此更恨了萧遥几分。
如今得知萧遥倒大霉,像他之前那般,声誉扫地,她自然要去看热闹爽快爽快的。
这天晌午,萧遥受邀去欢送脱离了危险的农妇。
她到达现场时,见台子上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两旁的酒楼上,甚至有本地的乡绅以及权贵。
萧遥打量了一眼四周便收回目光,专心看向被放在台上如同猴子一般叫人打量的农妇,见她脸上的神色不大好,呼吸时气短,便知道,农妇那口血,并不曾被导出来。
如今这般,被这么多人围着,农妇心里压力巨大,只怕立时便有反应了。
千金堂的吴大夫站在台上,露出一脸“救死扶伤乃是我等大夫的天职”的表情,扬声说道:
“今天,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曾经重伤垂死,被许多人断定救不回来的病人赵杨氏,终于脱离了危险,可以回家休养了!让我们恭喜赵杨氏,当然,也得感谢救治赵杨氏的大夫。”
吴大夫念了一长串的名字,正是曾与萧遥一起救治农妇赵杨氏的大夫,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名被萧遥赶出去的沈大夫,居然也榜上有名。
而萧遥,则没有名字。
吴大夫让这些人上台,认真勉励赞扬一番,又让福庆堂的东家也赞扬他们一番,这才继续道,
“当然,除了我们这些大夫,还有一位不能忽略的大夫,就是我们杏林第一美人萧大夫!虽然在后期的救治中,她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在前期,她以一手精湛的针灸之术护住赵杨氏的心脉,也同样值得我们赞赏。”
说完大声请萧遥上台,同时目光精准地落在萧遥脸上,并露出几分施舍之意。
萧遥知道,他是以脸上的施舍之意刺激自己,让自己愤而离去,而不是登台。
可惜,她偏偏不如吴大夫的愿,马上利落地走到台上。
季姑娘坐在酒楼的包厢内,听到这话,看到萧遥居然上台,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心里暗道,“你也有今天么,真是可喜可贺!”
萧遥上台之后,关心地看向赵杨氏,然后问吴大夫:
“吴大夫,先前我与孙大夫他们一起给赵杨氏治病时,曾经提起过,赵杨氏的五脏内,还有淤血或者积液,昨儿我来,就是想处理这个问题的,可是却见不到赵杨氏。如今赵杨氏就要出院了,我作为一名大夫,想问问,她这个问题可曾治好了?”
她的声音清脆,由于故意扬声提气,因此音量颇为宏大,以至于围观的老百姓们,都能听到她再说什么。
当听到赵杨氏体内还有淤血,老百姓们马上看向吴大夫。
吴大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他没料到,萧遥在自己施舍的目光中居然也愿意上台,还一上来就给他为难。
不过,作为一名大夫,吴大夫也不是没点本事的,他把过农妇的脉象,也知道有淤血,但是相信,那淤血并不影响农妇的生活,就算有影响,也是在将来。
到时赵杨氏真的因为那淤血而不舒服,也和千金堂并福庆堂无关了,毕竟隔了那么久,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受了什么伤?
因此吴大夫胸有成竹地道:“那淤血虽然有,但是经过我们千金堂与福庆堂这么多大夫的联合诊断,可以确定,赵杨氏体内的淤血,并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孙大夫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
他是趋向于,那淤血很不稳定,估计短期内会爆发。
可是除了他之外,其余大夫经过诊脉,都认为,那口淤血绝不会在短期内爆发,就算要爆发,也是很久之后,而且很大可能是慢慢自行消退。
少数服从多数,因此他的意见,并没有被采纳。
可是如今,听到萧遥这问话,他觉得,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坚持的!
萧遥皱了皱眉头:“当真?可是我诊断到的,却并非如此。”
季姑娘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冷冷地道:“垂死挣扎!”
难不成,系哦啊要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医,比千金堂与福庆堂的所有大夫都厉害么?
千金堂敢举办这场欢送会,肯定是因为内部诊断过!
萧遥此时,居然还在大言不惭,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爬得越高,跌得越惨,萧遥想找死,由着她走到高处再跳好了。
老百姓们听到萧遥的质疑,想起她那一手针灸之术,心里不免有几分相信,忙都看向吴大夫,想知道吴大夫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才是对的,萧遥的是错的。
吴大夫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这是我们千金堂与福庆堂所有大夫共同诊断的结果,我相信,我们不会出错。萧大夫年轻,或许诊断起来有些不足,也是有的。”
福庆堂的东家也点头附和道:“没错,我们福庆堂的诊断结果与千金堂的一致。”
祁公子与郑公子听到这话,都看向萧遥。
面对千金堂与福庆堂都与她不一样的诊断,她还会坚持自己的诊断结果么?
祁公子想到萧遥说的那句,有热闹可看,不由得抿了抿唇,下意识认为,萧遥一定会坚持的。
韩半阙也在想这个问题,因此幽深的目光落在萧遥身上。
萧遥看了吴大夫一眼,说道:“我没有诊错,我始终坚持自己的诊断结果。”别的,却不再多说了。
老百姓们看到萧遥只说了相信她自己,并没有证据,都以为她只是嘴硬,心中都不由得失望起来。
他们以为,萧大夫当真是个神医,不想竟不是,而是像传言所说的那样,她只是擅长针灸之术!
季姑娘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从倒霉以来,她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萧遥哪一日也倒大霉,被揭穿是庸医的真面目。
如今,终于看到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祁公子看到萧遥在面对众多前辈的质疑时,居然能坚持自己的意见,目光异彩涟涟。
郑公子幽深的目光看向萧遥,忍不住道:“萧姑娘总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韩半阙看向萧遥的目光,首次带上了欣赏。
就是不知道,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还是真的诊断出不一样的结果。
吴大夫听到萧遥那句坚持自己的诊断,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和地道:“医术博大精深,萧大夫才学医六年,难免有些错漏的。不过,年轻人嘛,多走几步弯路,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最后,居然满脸劝慰之意。
萧遥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被簇拥在另一边的赵杨氏,柔声问道:“你如今感觉怎么样?可是心里难受,呼吸不上来?”
吴大夫见萧遥居然不死心,直接问赵杨氏,便扬声道:“赵杨氏今儿才脱离危险,呼吸喘不上气来是常态,萧大夫不必如临大敌的样子。”
话音刚落,赵杨氏忽然脸色一白,旋即“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继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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