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给我送衣服?之前曾说过,有明一代赐某袍,皇帝通常是只赐一套的,你要想天天穿,得自己找人去做,皇帝那个赏赐实际上只是赐你穿此袍的权利,因此高务实的坐蟒袍当然都是自己派人做的。这是小事,他自然不缺这点小钱,但潞王送他两套蟒袍的意义就不同了。理论上来讲,高务实又不是潞王府的官,潞王作为一个尚未之国的藩王,是不应该跟他有任何来往的,这属于违制。但大明的制度……有时候只要皇帝睁只眼闭只眼,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从今天这个情况来看,皇帝显然是不管的——甚至搞不好就是他默认的,因为张诚是司礼监秉笔,正常来讲,潞王不可能使唤得动他。更何况张诚出现的时机也很夸张,现在刚刚散了大朝,很多官员都还没走呢。这光天化日之下,潞王殿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应该也不敢来“结交朝臣”才对。所以说潞王的举动要么是朱翊钧授意的,要么是他默认的,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朱翊钧不反对他来结交一下高务实。高务实笑了笑:“错蒙潞王殿下抬爱,臣惶恐之至,烦请张秉笔为我转达谢意。”张诚有些发懵,暗道:这就完了?不是都说这位昔日的小阁老、今天的高宫保特别‘上路’吗?难道这还看不出潞王殿下的意图来?“这个……谢意嘛,咱家自会替高宫保转达给潞王殿下,不过,呃……”张诚没料到高务实居然不主动接茬,以至于一下子有些难以启齿。“张秉笔可是有何为难之事?”高务实温和地笑道:“若是官面上的事,朝廷自由法度,本部院恐怕爱莫能助,但若只是手头吃紧,张秉笔倒是可以说道说道,本部院素来不珍金玉。”张诚脑子一呆:我缺钱?我缺钱也不会找你啊,你在宫里又不需要我帮忙,我找你之后拿什么还?诶,等等……“呵呵,咱家……嗯,咱家……”“看来张秉笔还没想好。要不这样吧,秉笔思索明白之后,去找我堂兄高国彦,京华钱庄是由他在打理的。本部院还有些俗务需要处理,就不耽误秉笔思考,先行告辞了,再会。”高务实说着便拱了拱手,转身走了。两名小宦官捧着托盘,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上。张诚脸色虽然不大好,但还是摆手让他们跟着高务实,自己则稍稍犹豫一下,自顾自去了。高务实当然知道潞王找自己是什么意思,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希望自己在他大婚一事的花费上表态支持,要么是直截了当“拉赞助”。然而这两种做法,高务实都不打算如他所愿——朝廷府库已经为大婚之事砸进去了几十万两了,划给他的赐田也足够多(藩王正式赐田只享受收益,具体事宜由当地官府代为操作),如果现在自己跳出来表示支持继续提高潞王大婚的花费,皇帝和慈圣太后或许高兴,但他高务实的名声就一定会受到影响。虽然现在高务实的名声已经不是“天下称善”,有些人开始拿京华的实力太强说事,但由于他一直要求京华注重商誉,并没有搞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勾当,因此这种说法还远远谈不上主流。可一旦高务实支持继续提高潞王大婚的用度,这就肯定会被有心人惦记上,最起码一顶“媚上”的帽子绝对跑不了。如果说歌功颂德就算媚上,那每一个大明官员都有媚上的经历,这根本不必解释。但具体的媚上行为,性质就不同了。支持以朝廷府库去纵容藩王“肆意奢靡”,这绝对是官员的黑点。这锅,高务实能不背是绝不肯去背的。至于潞王直接拉赞助,让他凭空贡献一笔……呵呵,你潞王殿下有这么大面子吗?是,哪怕你那潞王府的建造费用全让我高务实一个人承担,我也不是承担不起,但我凭什么啊?让我出钱不是不可以,十万两?二十万两?三十万两?还是五十万两?都行!但是,那得劳烦你让你背后的人出面跟我谈,不管是皇帝,还是慈圣太后,他们的面子都值得这个价。可你朱翊鏐不行。我就直说了:你一个藩王,值不了这个价,哪怕你是皇帝的亲弟弟。潞王现在为什么还有点“值钱”?不就是朱翊钧还没有嫡子吗?虽然皇长子朱常洛已经出生,但王恭妃不受宠的事,满神京谁人不知?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位皇子的身体并不是太好。据黄孟宇和陈矩透露,皇长子一会儿出黄疸,一会儿百日咳,好几次差点夭折。平时也麻烦,稍不留神就是吐奶、趴睡(婴儿过早趴睡易窒息)、生疮,宫里一堆人天天提心吊胆。当然,高务实倒是知道这位小爷按理说应该是不会夭折的,不过……王皇后那边还年轻得很,李时珍又在自己这边等着随时看诊,他高宫保有什么好着急的?虽说“自古医者难自医”,但历史上的李时珍也活了七十五岁,至少还有十年寿命呢,慌啥?只要不让他像历史上那样学习神农尝百草一样,什么玩意都自己品一品,多半还能活得更久些。实际上这个问题的根源出在王皇后那边。高务实原本以为王皇后只是因为生下皇长女之后产后抑郁,或者出现了生产恐惧,所以一直对再次怀孕出现了排斥,但后来才发现情况可能没有这么单纯——王皇后可能是“被道德绑架”了。王皇后无疑是一位贤后,但自古以来的贤后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拼命的“反妒忌”。什么叫反妒忌?众所周知,民间早有“七出三不出”的说法,其中“七出”之中就有这么两条:淫佚、妒忌。前者先放一放,说一下妒忌。妒忌的适用范围其实很广,但在此时女性的家庭生活中,哪怕是天家,也有一些最常见的妒忌,那就是诸如禁止或者反对丈夫纳妾、禁止或者反对丈夫与妾侍多同房。而相对“罪轻”的,把禁止或者反对换成“尽可能减少”就行。如此,反过来说就是:鼓励丈夫纳妾、鼓励丈夫与妾侍多同房,尽量减少甚至干脆避免自己与丈夫同房,就是“反妒忌”,就是“贤”。这可真是让高务实目瞪口呆的神操作,即便他是个男人,也觉得扭曲之极。事实上,高务实很怀疑王皇后现在的心态已经接近这个程度了。但这不是她的错,而是社会舆论的错,是文化根源上的错。即使去掉天家这个特殊身份,朱翊钧与王皇后之间的感情也是很好的,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王皇后依然会如此想、如此做呢?只能说是文化导向和社会舆论所导致。她相信只有这么做了,她才是一个好皇后、好妻子。而与此同时,在她心里一个好皇后、好妻子对她的丈夫是有帮助的,于是她就坚持这么做了。这种思维在高务实看来当然很扭曲,但麻烦在于他和王皇后根本不可能有独处的时候,所以也无法找机会去说服她,去改变她的思想。某些明穿小说中作为臣子居然泡了皇后的剧情,在他看来完全是做梦——看看永宁长公主跟他见个面有多难就知道。那还只是一个已经孀居的公主呢,这要换做当朝皇后,你别说泡人家了,就算只是出现“单独会面”这件事,恐怕多半就要掉脑袋了啊。高务实是编纂过《大明会典》的人,他很清楚大明朝的后宫宫禁有多严厉,作为一个没有九头虫能耐的人,他可不打算用这种方式自杀。高务实在宫中当然潜势力庞大,即便自己不出面,也能把他的话转达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只可惜不管是黄孟宇还是陈矩,都不适合作为说客去为王皇后解开心结。王皇后这样的贤后,对宦官本身就有很高的提防心,要是这宦官还劝她去“争宠”、“献媚”,绝对只会起到反效果。向来只尽量管好后宫事宜的王皇后甚至可能会被激怒,到时候黄孟宇和陈矩说不定还要倒霉。况且眼下还没出现国本之争,要说服王皇后“为大明考虑”……这个说服力似乎还欠缺了一点。还是等等吧,等朱常洵出生,国本之争出现苗头之后,自己再想办法。出了皇宫,高陌马上迎了过来,面色有些焦急。高务实心中一突,暗道:不会是缅甸或者暹罗又出了变化吧?谁知道高陌快步走过来之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比南疆出现变化麻烦更大的事。“老爷,蒲州急报,外太姥爷病重。”高务实本来还打算一边走一边说,忽闻这一晴天霹雳,下意识就止步不前,呆立当场。高陌也不敢多说,等了好半晌,高务实才回过神来,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病重的意思是……”“这个……”高陌也有些不好开口,但最终还是只能小声回答:“可能,时日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