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以至此,如今平虏城安在?”高务实的这个问题,萧如薰似乎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但很迅速地回答:“回禀枢台,平虏城仍在我军之手,末将是在确保平虏城不失的前提下过来的。”听到平虏未失,高务实轻松了许多,不过还是对萧如薰的到来有些奇怪,问道:“方才说你是‘来援’?援什么?”萧如薰忙道:“回枢台,此事是末将唐突了。原本末将听说枢台本部仅三万余人,博硕克图部骑兵从平虏城外转移,似是奔着枢台而来了……因其济农本部便不逊于三万之数,又是在套部领地之中,切尽等部的态度也不明朗,末将担心枢台这边或有变故……”“哦,是这样。”高务实笑了笑:“你的好意本部堂心领了,起来说话吧。”萧如薰连忙谢过,站起来肃立一边。高务实摆了摆手,道:“你远来辛苦,不必站着,坐下说话吧。来人,给萧副戎奉茶。”萧如薰受宠若惊,忙道:“枢台面前,哪有末将之座?末将边塞粗人,站着就好,站着就好。”“叫你坐就坐,你也不是外人,不必客套了。”高务实坚持道。“不是外人”都说了出来,萧如薰不敢不识抬举,只好小心翼翼坐了半边屁股,腰背挺得笔直,说不定比站着还吃力。高务实对他的姿态倒也满意,微笑着道:“平虏城的局势究竟如何,你来之后,平虏城有危险么?”萧如薰立刻道:“平虏城目前由叛将土文秀主攻,此人的举动颇为奇怪,一直以围城为主,强攻极少,是以平虏城在前次遭受大规模进攻之后,目前这段时间还算平静。至于末将,虽然带走了两千余人,但平虏城本也不大,留守兵力仍然足以守城,末将认为至少一个月内不会有失。”高务实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土文秀这段时间没有发动一次强攻?”“是。”萧如薰很肯定地回答。高务实饶有兴致地问道:“对此,你有何看法?”萧如薰道:“末将以为,土文秀可能是因为前次吃了些亏,现在不想再损耗太多兵力了,所以才改强攻为久困,意图等平虏缺粮自溃。”“平虏缺粮吗?”高务实问。“暂时不缺。”萧如薰道:“据末将计算,平虏城只要省着些吃,至少半年是可以坚持的,如果事有不谐,调动城中大户劳军的话,便是再多顶两三个月,应该也可以做到。”高务实又问:“你以为这些情况土文秀是否一无所知?”“呃……”萧如薰迟疑了一下,皱眉道:“按理说应该不至于一无所知。”高务实点了点头,道:“你还算清醒,没有太小看别人。平虏本是宁夏重地,北部门户,平虏城有多少储备,宁夏乱党不可能一无所知。尤其是哱拜这个原先的宁夏抚标参将,更应该对平虏城有足够的了解,所以他们肯定知道平虏城的粮食够用半年以上。”萧如薰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枢台的意思是?”高务实不答,反问道:“土文秀既然知道平虏城的粮食够用半年以上,为何还会选择围而不打,你有想过吗?”萧如薰其实刚才提过一句,见高务实再问,只好重复了一遍,道:“应该是不想折损兵力。”“然后呢?”高务实问:“你可有想得更深入一些,比如……他为什么不肯再折损兵力?”这话让萧如薰有些意外,当将领的人当然谁都不想自己折损兵力啊,否则岂不是表现得自己很无能么?高务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指点道:“土文秀对哱拜已有二心。”萧如薰瞪大眼睛:“怎么会?”然后发现自己这话有点怀疑枢台的意思,连忙补救道:“啊,末将是说,这土文秀乃是哱拜嫡系出身,他为何会突然有此想法?”高务实淡淡地道:“史思明也是安禄山的嫡系,你以为他对安禄山有多少忠诚?”萧如薰一愣,然后有些反应过来了,思索着道:“枢台的意思是说,土文秀对哱拜逆贼不甚看好,因此有了拥兵自重之意?可他既然鼓动哱拜谋叛,为何又不看好了?”高务实不屑地笑了笑,道:“他们原以为朝廷今年开销太大,面对西北大乱的情况,极有可能选择安抚,却不料朝廷连谈都不谈,直接出动大军前来平叛。土文秀自诩是哱拜麾下难得的智将,面对此情此景,自然要考虑后路。”萧如薰想了想,仍有些不解,问道:“既然要考虑后路,岂不是更应该早些拿下平虏?没有平虏城在手,他这后路也不稳当啊。”“不然。”高务实摇头道:“就算他拿下平虏城,也只能算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容身之所,但平虏城周边物产不丰,并不能做到自给自足,说起来连个根本之地都做不得,因此他拿下不拿下,其实差别不大。若是哱拜能挡住我大军雷霆一击,则土文秀就有必要拿下平虏,因为平虏虽然物产不丰,但到底也还有点产出,他有平虏城在手,总比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要好;而若是哱拜挡不住这一击,平虏城是不是在土文秀手中就并无区别了,因为他若要拿下平虏,则必然折损兵力,可时候哱拜既然失了宁夏,他土文秀就只能选择逃走或者投降,那他此前这部分兵力损失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下子萧如薰就真的明白过来了:只要哱拜丢了宁夏,那么不管他土文秀是投降也好,是逃跑也罢,其手中的兵力都是他的本钱,这笔本钱当然不能损失在大局未定之前。相反,如果哱拜真的扛住了,那他就可以拿下平虏,安安稳稳做他的叛军大将,独镇一方。真是好算计啊。萧如薰笑着恭维道:“枢台果然法眼如炬,土文秀这点心思,当真瞒不过枢台分毫。”高务实对恭维话近乎免疫了,闻言没有什么表示,直接问道:“土文秀的心思既然已经明白,那你觉得此时我军该如何做?”萧如薰立刻道:“此等大事自有枢台决断,末将岂敢不自量力多嘴多舌?”高务实心中摇头,暗道:这就是大明的问题所在了,武将们就算明白了眼前的局面,在文臣主帅面前也甚至不敢多一句嘴。但他一直是想培养武将们的独立思考能力的,尤其是萧如薰这样的年轻武将,因此摆手道:“决断自有我来决断,现在我只是了解你的看法,你不必多虑,尽管说来听听。”萧如薰仔细观察了一下高务实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像说笑,只好当做是高务实在考察他,不禁重视起来,仔细思索了片刻,才缓缓答道:“末将以为,这要看枢台打算如何平定宁夏之乱。”高务实淡淡地问道:“怎么说?”萧如薰拱手一礼,道:“枢台请恕末将冒昧,若是枢台打算效仿唐定安史那般平定,则枢台只消直取宁夏即可。宁夏收复,余者自然改易旗帜,举手投降或者北遁而走,如此西北之乱便算是告定了大半。”高务实不置可否,又问道:“还有呢?”萧如薰回答道:“若是枢台坚持除恶务尽,则末将以为最好先北后南。先堵死了平虏城这个口子,击灭土文秀所部,或者将其逼回宁夏,然后逐一清除宁夏周边四十余堡,最后再一举攻破宁夏,克尽全功。”高务实颔首轻笑,夸奖道:“萧副戎能在宁夏全镇皆失的局面之下,独镇平虏而安如磐石,果然并非幸至。”萧如薰宛如一口喝下一碗蜂蜜,心里喜滋滋的,但嘴上却忙不迭道:“枢台过奖了,末将不过身负皇恩,不敢有丝毫懈怠罢了,些许微功,不足挂齿。”高务实摆手笑了笑,示意他不必过谦,然后却又问了一句让萧如薰震惊的话:“可若我既想直取宁夏,又想除恶务尽呢?”“啊,这……”萧如薰有些傻眼,心说这如何可行?你打宁夏,土文秀势必随时关注、随时可能跑路;你打土文秀,还要清除宁夏周边四十余堡,那宁夏方面也就谈不上“直取”了啊。这两条明显只能二选一,怎么可能一齐来?难道你有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大军,能够全面进攻不成?高务实笑了笑,道:“萧副戎是不是认为以眼下的兵力做不到这一点?甚至也不明白本部堂为何有此想法?”萧如薰忙道:“末将愚钝,还请枢台示下。”高务实叹了口气,道:“首先你要知道,此次西北之乱发生得既突然,也很不是时候,朝廷需要我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损失来平定,不能久拖。”萧如薰道:“是,末将省得,只是末将不知这要如何做到。”高务实又道:“唐平安史之乱除恶不尽,留下了河北百年遗患,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本部堂岂能效仿?因此除恶务尽是必然的选择,此次宁夏乱党,本部堂必然一网打尽,一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