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历来不大的黄海之上,一支庞大却安静的舰队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分为前后两队,忽然改变了一路向东的航向,开始转道向南而行。大明平倭舰队旗舰“东昌”号上,正在举行本舰队最高规格的军事会议。本着“人多的会议不重要,重要的会议人不多”这一原则, 与会的一共只有四人:文华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平倭经略、南宁候高务实;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四川总兵刘綎;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平倭舰队提督、广东总兵陈璘;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平倭舰队先遣舰队指挥、福建总兵邓子龙。由于舰队启航之时便已经正式进入战备状态,刘綎、陈璘、邓子龙三将早已一身戎装,而高务实也按照以往的习惯换上了曳撒。蟒衣是高务实的赐服,通过多年来的数次“升格”,现在已经成了在大红纻丝的前提下拥有胸背正面坐蟒、双肩行蟒,全部蟒身皆金鳞的规格。当然, 高务实实际可穿的特殊官服不止蟒衣, 以往他获赐的飞鱼服、斗牛服、麒麟服现在也都能穿,上次封侯时他还获赐过大明目前天字独一号的白泽服——白泽是文官封爵的特殊赐服, 但未必是获封的文官都会受赐,例如王守仁的后人就没有。不过高务实不太爱显摆,一直以来还是蟒衣穿得最多。蟒衣也好,飞鱼、斗牛也罢,其实都大类龙形,这样一来就和刘綎、陈璘、邓子龙的服饰都很相似了。顺便提一句,刘綎也穿蟒衣,不过他的是单行蟒,也就是一条侧身之蟒绣在胸前,是他前些年平定缅甸后获赐的。四种赐服都是龙形,坐蟒是正面龙形,与皇帝的五爪龙只差少了一爪;行蟒与坐蟒只是正面侧面的差别,不过高务实身上前胸后背加双肩一共有四蟒,规制显然更高了几个档次;斗牛是陈璘穿的,也是四爪,区别在于角非龙形,而是牛角弯曲状;邓子龙的飞鱼服区别则在其尾, 乃是明显的鱼尾状。赐服的泛滥到此时已经有些明显,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朝廷多事的表现,为了每次都能给有功之人加赏,搞出无穷多的区别来划分尊卑似乎不可避免。高务实看来也没对这事很上心,从来没在这种问题上提出过要进行改革。由于会议规格足够高,一时间这东昌号的小会议室里龙纹闪耀,一看就知道大人物们有要事商谈。最先发问的是先遣舰队指挥邓子龙,这位老将和高务实其实直到此次出征才初次见面,不过这并不妨碍邓子龙对高务实的尊敬:“侯爷,末将方才收到旗语、灯语,已经奉命指挥先遣舰队转向,目前舰队已经向正南行驶。不过侯爷,咱们不是要去开城吗?”原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舰队是要向开城而去的,原因是他们出发前就已经收到麻贵的飞鸽传书,知道麻贵大军已经攻下海州,正往开城进发。那么,按照航行速度来看,舰队完全可以在麻贵进攻开城时将船上的刘綎部按时送达,在礼成江口附近上岸。如此一来还可以按照当时的战况来决定登陆地点,特别是如果麻贵部正在和日军东西相持于礼成江,则刘綎部可以直接登陆江东, 打沿江防守的日军一个措手不及。然而高务实不久前忽然下令舰队整体向南转向,那就意味着舰队不去开城了,至于要去哪,三员大将都不知道,不过大家估计应该是汉阳。高务实微笑着请三人就坐,然后道:“此前我已经看过,舰队物资之携带是按我的命令准备的,所以眼下十分充足。特意做了如此充足的补给准备,我又岂止是打算将省吾(刘綎字)所部送上岸这么简单?”陈璘一听这话就知道此前的猜测都不准,于是道:“开城与汉阳相距不远,既然侯爷这样说,那似乎也不是要奇袭汉阳了?”“不错,不去汉阳。”高务实笑道:“诸位不妨猜猜我的用意。”邓子龙道:“既然不是直奔汉阳,那或许可以在汉阳以南的稷山附近登陆,然后挥师东进,拿下稷山、忠州,切断汉阳倭军退路。等到麻提督那边拿下开城、进逼汉江,则汉阳倭军便陷入前狼后虎之境,如此进退失据,早晚必为我军所灭。”高务实又看了陈璘一眼,问道:“大千(邓子龙号)公此说颇有见地,那么龙崖(陈璘号)公有何高见?”陈璘想了想,道:“末将以为我舰队不止该做这一件事,而是可以双管齐下。一则送刘总戎在稷山登陆,不过刘总戎在拿下稷山之后、攻略忠州之前,似乎应该先拿下近在咫尺的清州。如此一来,事后便可以形成清州-忠州封锁线,使倭军南逃之路被封死,除非他们愿意走人迹罕至的东部山林,否则倭军只能被刘总戎以逸待劳阻击在这一线,等到麻提督赶来,我军南北夹击,倭军陆师主力插翅难飞。不过除此之外,我舰队自身也有要事,当积极南下寻觅倭国水军决战,以此作为陆上战事出现万一的保障。末将的意思是说,万一陆上倭军仍有部分突围而出,只要倭军水军覆灭或大部被歼,失去转运能力,则倭军陆师即便暂时逃脱,最终也难逃一死。”高务实点了点头,又望向刘綎,问道:“省吾,你有何看法?”这里有个细节,高务实称呼陈璘和邓子龙都是称呼其号,而称呼刘綎则是其字,这中间是有区别的。陈璘和邓子龙都是六旬开外的老将,因此高务实称其号以为尊重。而刘綎虽然比他稍大,但和他也几乎是同龄人,再加上刘显和刘馨的关系,两人之间不仅明显是同辈,且有特殊关系,于是便可以称字以示亲密。谁知刘綎的回答相当硬核,他呵呵一笑,道:“末将没什么看法,总之侯爷让末将打哪儿,末将就去打哪儿。去开城可也,去稷山可也,去汉阳可也,甚至直奔倭国本土亦未尝不可。”高务实听得大笑,道:“倭国本土先不忙去,总得把朝鲜这边收拾妥帖才好考虑那儿。”陈璘听了这话不由颇为诧异,问道:“侯爷,朝廷真打算攻入倭国本土?”“龙崖公以为不可?”高务实微微挑眉,不答反问道。谷貧“并非反对,只是倭国光是入侵朝鲜便先后动用两次二十万大军,料想其本土之实力当不弱于此……我天兵若要杀奔其本土施以惩戒,恐需十万大军、百万之费,如此则不知是否值当。”陈璘说是说不反对,但从这话看来,他其实并不十分理解杀入日本本土的想法,而且他的用词也说明了他对于明军攻入日本的看法,也就是“施以惩戒”——既然不过是教训一番,那么就要动用十万大军、耗费百万之资,这显然就不划算嘛。不过高务实现在却还不打算深谈此事,只是笑了笑,便把话题转移开,道:“省吾说打哪儿都行,那么舰队就送你去泗川登陆,你拿下泗川之后立刻北上,就近攻占晋州吧。”此言一出,三位将领都是一愣,齐刷刷把目光转向高务实身后悬挂的一副东北亚地区的堪舆图,把目光落在朝鲜半岛最南端中间位置的泗川、晋州位置。刘綎反应很快,立刻问道:“侯爷的意思是……以此威逼釜山?”高务实点了点头,道:“不错。”刘綎就皱起眉头来,迟疑道:“倘若真要南下至朝鲜最南部,那为何要威逼釜山而不是干脆直接进攻釜山?如今我舰队实力强大,料想釜山倭寇水军不足一战,如此我军直取釜山,岂不就彻底切断了倭军与其本土之联系?接下来,我部与麻总戎南北对进,倭军则被分割于咸兴、汉阳等多个据点,各处不能互相支援,只能各自为战,而舰队方面则可以彻底封锁海峡,使其本土支援完全断绝……如此倭军之覆灭不就指日可待了么?”陈璘、邓子龙也深以为然,纷纷表示同意刘綎的看法,并且他二人还保证一定能击败驻泊在釜山的倭军水军主力,同时确保击溃倭军水军之增援。然而高务实却笑道:“如此的确可行,不过三位可曾想过,一旦釜山突然失陷,汉阳倭军会有什么反应?”刘綎颇为不屑地道:“一群蛮夷能有什么反应,釜山一丢则后路断绝,彼时倭寇无非两种打算:要么开城投降,要么困兽犹斗。”高务实又看了看陈璘与邓子龙,他二人再次与刘綎持相同观点,并且还认为只要明军接下来发动的攻势足够声势浩大,倭军开城投降的可能性很高。高务实大摇其头,道:“你们对倭军内部的了解还是不足,对于倭人的思想更是全然不知。倭军若真到了那般地步,其内部虽然也会出现你们所判断的这两种论调,但最终他们做出的决断一定是死守汉阳而待变。”刘綎通过刘馨知道高务实对日本的了解很充分,因此倒不去质疑高务实为何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道:“即便他们死守汉阳,可那又如何?我天兵一旦南北对进,先剿灭了除汉阳之敌外其余零散倭军,届时十几万大军围困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