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说,有个叫‘勐顿顺罕’的地方派出使者求见了他。”刘馨很别扭的念着这个古怪的名词,神色有些古怪,道:“那个‘勐顿顺罕’的酋长说他们原本是‘天朝之藩篱’,后来因故离散,如今得知大明天威复振,希望举族携地而投。”高务实一时没想起来什么“勐顿顺罕”,不过按照他对大明西南边疆地区的了解,既然跟“勐”字有关,那一般来说就是当地少民组成的部落,制度类似云南的土司。“勐”这个字本身来源于傣族的语言,这是一种比部落而言略先进,比国家而言又似乎有所不足的行政单位。一个“勐”,大的可能有一两个府那么大,小的可能就一个县的规模。至于人口,那也没个准,多则数十万甚至近百万,而少则只有几千或者万把人。这个“勐”,在大明也经常被翻译为“孟”,所以当年滇缅之战时刘綎大军所过之处的诸如孟养、孟艮、孟定之类,其实本来也是“勐”,只是很早以前就献地而投大明了。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勐顿顺罕”来投,高务实也没当回事,点头道:“既然来投,那就让他们投好了。不过,他们究竟是投谁?要是投大明,我转头让云南巡抚去联系就是。”刘馨一听这话就乐了,忽然嘻嘻笑了起来,直把高务实笑得莫名其妙,纳闷道:“你笑什么,莫非这地方和云南不接壤?要是这样,那就让他们投南疆,挂靠在勃固王国名下。倘若和勃固也不接壤,干脆就投了缅甸,这样名义上也算是间接投了大明。”谁知他这么一说,刘馨笑得越是止不住,看得高务实牙痒痒,道:“我倒要看你笑到什么时候去?”刘馨连连摆手,好容易控制住了笑意,终于干咳一声,道:“我是在笑终于有高老师也搞不明白的历史地方了!”高务实一头雾水,迟疑道:“什么意思?这地方到底在哪?”刘馨嘿嘿笑着,但却跑过去拿了一副堪舆图来,指着缅甸西北部一处有点像“7”字形状的地区道:“喏,你看,这儿就是‘勐顿顺罕’。”“阿萨姆王国?这地方怎么会叫‘勐顿顺罕’?”高务实大吃一惊,忽然又想起刚才刘馨所言,忙问道:“那使者说他们原本是大明的藩篱?大明什么时候还收过他们当藩篱,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一茬?”不怪高务实震惊不已,要知道他可是万历版《大明会典》的实际主笔,他当初在翰林院看过的资料不知凡几,根本没见过大明这边有此记载,说曾经收过阿萨姆王国为藩篱——也就是朝贡国。但刘馨却又似乎忍不住笑意了,嘿嘿嘿嘿直笑,好在这一次没笑太久,便在高务实羊怒的目光下把双手一举,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道:“好啦好啦,我不笑啦。其实呢,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怪你,因为大明的确没有收他们当过藩属国,甚至三宣六慰里都没他们一份子……但是呢,他们这话却也不能说错——要不你猜猜是什么?”这还猜个屁,道理已经说不通了啊!高务实大摇其头:“我懒得猜。”刘馨把嘴一噘,轻哼一声:“无趣。”但是顿了一顿,还是道:“算了,我就把渊儿附上的故事告诉你好了,反正本来就是你儿子送给你的信,我不过是个秘书嘛,哪敢让老板不高兴呢。”高务实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又来这套?”刘馨不理他,表情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道:“这件事渊儿干得不错,至少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认真调研了一番,不管这些说法是不是都对,但看起来总是似模似样。说是数百年前……我估摸应该是宋朝吧,生活在尹洛瓦底江流域、怒江流域的傣族因为人口增长而资源有限,开始向周边寻求宜居的土地移民。此时,南面的缅人已经兴起,东面也有大理强权,因此他们只能向西面寻找新的领土。忽必烈出生的那一年,勐雅、勐卡(后世云南保山昌宁)一带的傣族头人苏卡法,带着象征傣族王权的‘梭陀’和大概9000名男男女女,以及两头大象、三百多匹马,经勐卯(后世云南瑞丽)、户拱(后世缅甸北部)等地,花了十三年时间从胡贡河谷越过帕凯山脉,进入到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地区。南宋绍定元年、金正大五年,苏卡法在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地区的迪潘建立城邦,开垦稻田,修建水利,与布拉马普特拉河谷的原住民摩兰人、那加人、勃拉人交好,并鼓励傣族与当地民族通婚,扩充人口,逐渐壮大起来。又过了二十三年,苏卡法将他的勐迁至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查来碉,建立‘勐顿顺罕’——这个名字在咱们那时候也译作‘阿洪王国’或‘阿萨姆王国’。”高务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他们说自己是大明藩篱,这件事又是什么情况?”刘馨问道:“这‘勐顿顺罕’你不熟,那么‘勐卯弄’你应该知道吧?”“这我当然知道,就是麓川啊。”高务实摆手道:“昔日洪武年间,麓川思伦发归顺我大,授麓川宣慰使。思伦发所管辖之地都在金沙江以南,在元朝为平缅宣慰司,但已经占领缅甸为己有。洪武年间,我大军进攻云南,改平缅为麓川平缅军民宣慰司,才首次使用‘麓川’一词。洪武二十九年,平缅入贡,更立平缅宣慰司,与麓川军民宣慰司分离。不久,洪武三十年,麓川平缅土酋刀干勐叛乱,逐其宣慰使思伦发。太祖震怒,命沐春为征南将军,何福、徐凯为副将军,率兵攻击刀干勐,并送思伦发回云南。次年五月,沐春派何福率兵五千,越高良公山,直捣南甸破之,遂回兵袭景罕寨。敌凭高据险坚守,久攻不下。因而沐春亲率五百骑驰援,力克之。刀干勐请降不许。十二月,何福执斩刀干勐,遂平麓川之乱。此后思伦发失去官职,改为孟养宣慰使,以刁氏代其原职。正统初年,宣慰使刁宾玉因实力衰弱,不能平息诸夷族,思伦发次子思任发开始侵占。当时,缅甸危机,思任发侵占其地,遂欲尽恢复其父所失的过去土地,于是拥众于麓川谋反。那时他率军侵占孟定、湾甸,大肆杀掠,云南总兵、黔国公沐成上报,朝廷先是不为所动,欲观其后续动向。谁知此后他再侵犯南甸州土官刁贡罕土地,于是朝廷命沐成遣官齎金牌信符,谕令其归还所侵地,思任发拒不奉诏。正统三年十二月,思任发进攻掠夺腾冲、南甸、孟养等地,刁宾玉投奔永昌,死后无嗣。思任发屠杀腾冲,并占领潞江,自称曰‘法’。事情上报后,英庙派遣刑部主事杨宁前往谕令,思任发仍不服。于是正统四年、正统六年、正统七年、正统十三年,我大军四征麓川,后许以思任发之子思禄为土目,命其部勒诸夷,居孟养如故。再与其金沙江立石为界,誓曰:‘石烂江枯,尔乃得渡’,思禄摄于天兵军威,不得已而听命,从此为我大明藩篱。此战绵延九年,于我朝廷颇有损害,但从战略而言,却也不乏其意义。此后,麓川领地不断瓦解。‘析麓川地’之策略极大地削弱了麓川的势力,至思行法统治末期,麓川实际控制的领地仅剩下陇川、瑞丽、芒市、遮放及部分边外地区,麓川遂开始走向衰落。”“啪啪啪啪!”刘馨鼓掌道:“看来对这国内的事,高老师还是相当熟悉的。”高务实这时候已经猜出个大概了,他没有回答刘馨这句话,却沉吟道:“所以阿萨姆——哦,我是说勐顿顺罕,他们当年莫非是投靠了麓川的?”“不愧是高老师,一猜就中。”刘馨嘿嘿笑道:“早在元末之时,勐顿孙罕东部的‘勐卯弄’——也就是大明所说的麓川兴起。当时麓川野心甚大,企图建立统一的傣族帝国,吞并周边各国,因此起兵西征勐顿孙罕。元延右三年,麓川集结大军号称九十万,以‘国王’胞弟混三弄为总兵,刀思云,刀帕洛、刀思汉盖等为大将,率兵西征勐顿孙罕,勐顿孙罕不敌,只好举国归附。混三弄大军大部分留在勐顿顺罕,而勐顿孙罕则派混干、波勐等组成使团,随部分麓川军队携金银贡品到麓川‘王都’允姐兰称臣纳贡。勐顿孙罕臣服麓川后,年年到允姐兰朝贡,与麓川所属各‘勐’的傣族交往渐增,雅鲁藏布江上游地区不少傣族开始移民到土地肥沃的勐顿孙罕,增强了勐顿孙罕的实力。洪武三十年,深受印度婆罗门教思想影响的苏党法王继承勐顿孙罕王位,婆罗门教在勐顿孙罕的地位得到提高。苏党法当政期间,逐渐疏远麓川而向印度靠拢,而麓川也忙于应付大明,无暇顾及遥远的西方,勐顿孙罕开始加速印度化。此后,勐顿孙罕的国王开始用印度教的头衔来作为自己的称号,诏法、陶勐等傣语称谓逐渐被布拉哥·哈因、巴尔哥·哈因、巴帕特拉·哥哈因以及拉吉科·瓦斯、巴鲁阿、哈扎利卡、塞基亚、博拉等带有印度色彩的头衔所取代。由此,当地傣语里也融入了大量的外来词汇,勐顿顺罕从此也慢慢被称作阿萨姆。至于它和麓川之间的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