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之际,奇诺适时接上了话题“我死了,天外来客就会消失,这是个伪命题,答案其实早就摆在你们面前了——年前的「日蚀之战」中,太阳王陨落于天外来客之手,所有人都以为就此天外来客消失了,但实际上呢?他们在年后的现在再度现身,又掀起了一轮新的入侵。”“而且,你们还要思考一件事——天外来客真的是在近年才现身吗?你们难道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性?也许在这年中,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我姑且称之为「被诅咒者」。”“这些「被诅咒者」极有可能古往今来一直存在,天外来客的入侵也一直存在,只是那些被诅咒者历来都死得很快,事件规模很小,不为人知。”“就好比我在希林镇的时候,假设天外来客暗中潜伏到我身边,哪天我不小心喝多了,被他们一刀捅死。那在大众的认知中,这只是‘不知从哪来的匪徒捅死了民众官,然后逃之夭夭’,根本没人会把它和‘天外入侵’联系在一起,你们上位者甚至都不会过问这件事。”“也许,很多被诅咒者就是像我假设的那样,死得无声无息,天外来客的入侵也一直是无声无息。直到我这位「被诅咒者」生擒天外来客,将他们公开处决,这跨越了年的入侵才重新回到大众视野。”角鹭沉默了很久,眼神变得极度阴森“按照你的逻辑,吾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觉得伟大的太阳王也是一名「被诅咒者」?”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言语陷阱,如果奇诺承认了,那“渎神”的帽子可就摘不掉了。奇诺话锋一转,微笑说“我说了,「被诅咒者」只是我姑且提出的概念,代指那些被天外来客猎杀的人。如果你觉得不好听,我也可以换个称呼,「被祝福者」你觉得如何?至少在我的经历中,如果没有天外来客,我可能现在都还是个小小的民政官,这么说起来,这种猎杀还真是对我的‘祝福’。”角鹭眉头紧皱,显然,对于他这种性格传统古板的人来说,斗嘴和诡辩不是他的专长。“我打断一下吧。”蓝贤沉声说,“任何人,请不要拿太阳王来说事,也不要把导火索牵扯到伟大的神明身上。”“尤其是你,奇诺行政官,如果你想如此辩解——我遭到天外来客猎杀,太阳王也遭到天外来客猎杀,你们认为我是天外来客,就相当于承认太阳王也是天外来客——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从这个角度去诡辩,只会让你惹上更大的麻烦。”奇诺侧目看着蓝贤,微微眯起眼。怎么回事现在讨论的是被天外来客猎杀这件事本身,没提到说太阳王有可能是天外来客,他为什么要提前抛出这一假设,并指出其中的逻辑错误?沉思中的安德烈抬起头,试探性地问“奇诺行政官,我有个疑问,假设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们也姑且还是称作「被诅咒者」那为什么诅咒会降临在你身上?是有什么原因吗?”这安德烈也是个聪明人,一语就问中了关键点,问到了「拒绝者的烙印」身上。奇诺从蓝贤身上收回目光,对安德烈摇摇头“如果我能发现原因,我应该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事实上,正是因为诅咒的原因尚未被人知晓,它才最为可怖,也会让你们处决我的决定变得愚蠢。”安德烈“怎么说?”奇诺“正如我先前所说,诅咒很有可能古往今来一直存在。试想一下,你们杀了我,我这个被诅咒者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并没有。诅咒只是不再依附于我身上,它会去找到下一个宿主。这是一个无止尽的循环,天外来客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诅咒亦是如此,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变成「被诅咒者」。”“如果我死了,下一个被诅咒的人——”奇诺微笑着指了指蓝贤,“也许就是你,蓝贤大人。”这番话让蓝贤脸色不太好,声音也大了起来“不要胡言!”“哦,不是你?”奇诺的指向从蓝贤身上移开,落向安德烈,“那也许是你,安德烈殿下。”安德烈知道这是比喻,但在诅咒这个概念面前,他还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奇诺指完安德烈,又回身望向会堂席位,视线在议员们的脸上扫过“也有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奇诺的目光就像一把刀锋,议员们被扫到后竟不约而同低下头,无人敢直视。最终,奇诺的视线回望,落在珀修斯身上,唇角缓缓扬起“也有可能是你,国王陛下。”角鹭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厉声喝道“这是对陛下的羞辱!你应该被处以极刑!”“我没有意见。”奇诺侧目看向角鹭,眼中满是诡邃的笑意,“只要你们不担心诅咒降临在自己身上——现在,诅咒的转移方式无人知晓。也许,杀死被诅咒者的人,就是下一个遭到诅咒的人。又也许,被诅咒者死前,离他最近的人会遭到诅咒。也有可能是完全随机的。”“换句话说,在座的各位,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被诅咒者」。”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议员们,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议论声很快传来“神明在上我绝对不想背负这种诅咒”“我们难道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吗?!”“诅咒转移方式不明,也就是说,我们都有可能身中诅咒”“不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奇诺的微笑愈发诡邃。人啊,都是惜命的生物。尤其是在场这些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更加惜命。高尚的上位者,知道自己的性命很重要,活着可以为王国创造更大的价值,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舍得赴死。卑劣的上位者,贪恋高高在上的权力,难以割舍富贵奢靡的生活,酒池肉林,莺歌燕舞,不愿意赴死。平庸的上位者,单纯是没有面对死亡勇气,无法坦然地看淡生与死,独善其身,苟全性命,不敢去赴死。能正襟危坐参加王国全体会议的人,不管是谁,都必定有不赴死的理由,无论高尚卑劣平庸,目及所视,皆是如此。从奇诺捏造并抛出「诅咒」这个概念起,死亡就已经离他远去了。他不会死。不仅不会,甚至不允许他去死,所有人都会竭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因为在未知的诅咒传播方式下,谁都不想成为诅咒的下一个目标,哪怕被诅咒的概率是亿万分之一,上位者也不会愿意去冒这个险。所以,奇诺要活着,而且必须要活着,必须用他的身体“锁住”诅咒,其他人才会安全。当生死与自己无关时,大家都很愿意看一场好戏,高高在上,乐在其中。而当自己蓦然间也被卷入戏内,变成戏中人,他们就会慌不择路,寻求保全之策。这,就是人性。审判原有的节奏已经被奇诺彻底打乱,议员们三五成群在一起讨论,嘈杂的交流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是眼神飘忽,表情阴晴不定。就连五大王领家族的魁首,此时也齐齐聚于台上,围在珀修斯身边。一名手握最高权力的国王,五名分管各处行省的王领魁首,再加上二王子安德烈,七人的讨论声虽然很小,但每个人都在发表意见,而且时不时可以看到他们有人摇头,显然是各方观点都没有得到统一。整个会堂,还处在悠闲状态的只有两个人——奇诺、迪妮莎。奇诺在坐观这些人神色和思绪上的变化,琥珀色眼瞳盈满笑意,显然是觉得这种场面很有趣,对这场“演出”非常满意。迪妮莎则是一如既往站着睡觉,完全没有被吵闹的讨论声影响,现在会堂里暗流涌动,她还是睡得很香,睡功可谓突破天际。足足半个小时后,珀修斯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面无表情说“第二次会议到此为止。三天后开启第三次全体会议,届时我将做出最终决定,散会。”听到“散会”二字,迪妮莎跟开了开关似的,直接醒来伸了个懒腰“下班下班,喝酒去喽。”“迪妮莎。”奇诺唤住她,露出友好的微笑,“我请你喝酒?”迪妮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老弟,你马上就要收监了,怎么请我喝?还是多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奇诺仍在微笑“不介意的话,可以把酒带到我的牢房里来,买多少随便你,账都记在我的名字上。”一听到别人买单,而且是随便喝,迪妮莎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她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既然如此,我就行使一次首席御前侍卫的职责,今天去找你探监谈话。”入夜,迪妮莎提着一缸酒——没错,是一缸——出现在关押奇诺的地牢。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