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她离开后,孟夜回头,对申姜甩了甩车钥匙:“陈三七还是呆在家里好点。这么大的宅子,也不能没人是吧?”
申姜听了就有些犹豫了。她明白孟夜的意思。
小丽虽然不是什么需要防备的人,就是怕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后她不知道应对,出事了呢?
最后还是点头:“行吧。麻烦你了。”后一句纯属假客气。
“是挺麻烦的。不过我不帮忙我爸也不答应。祭祖的事多亏你,不然会很麻烦。”孟夜示意陈三七别去开车了把箱子过来,转身带着申姜和宋小乔上自己的车。
陈三七不情不愿,一路嘟嘟嚷嚷。
安顿好申姜花了些时间。
孟夜做得不顺手。怎么都别扭,想帮忙也不得要领,收轮椅更是收半天,坐到驾驶位后有些不耐烦:“你天天都过得这么麻烦?这要是我,烦也烦死了。”
“一开始是烦死了,不过习惯就好了。总不能真的死吧。”申姜心平气和。似乎也根本不因为他的话生气,脸上没有别的情绪,只有平淡。
她这态度,却莫明叫人觉得不是滋味。
因为孟夜见过申姜在舞台上的样子。
耀眼得像太阳。
孟夜在后视镜里看了后排一眼。
宋小乔上车就挨着申姜睡了。头发也不整理,也不嫌申姜身上脏,闭着眼睛像是太疲倦,在申姜身上蹭了一脸的湿泥也不管。
申姜则一脸平静,任她靠着,自己专注撕新手机上的屏保。
两个人打架之后,并没有太多相互交流,就好像只是刚才一起吃了顿一般般的饭,没什么值得一谈。更没‘好友一生一起走’的场面话。
不抱头痛哭,也不相互指责‘你对了,我错了’地来上一通。
总之,事儿来了,事儿走了。
就这样。
孟夜没见过女孩子好友间有这样的相处。
“下次别参与打架,就你这,你打得过谁啊?在旁边叫叫加油得了。”孟夜收回目光,叼着烟打方向盘。
“残疾人也想发光发热不行?”
“你打着人了吗?”孟夜揶揄。
“你管得着吗?”申姜明显有些烦他。
“我这是关心你,并且现在正在帮你办事,你能不能给点好脸色?”孟夜问:“你平常就这么待人?”
“呵。”申姜低头继续搞自己的新手机,说:“得了吧,你对我好没用。关系打得再好都没用。我不好你这一口,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你看我像脑子有问题的人吗?现在就这么跟你说了吧,孟家别想让我做祭,我没有为了任何人自我牺牲的觉悟,这辈子估计都没法有。”
孟夜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英女的后人,从来没有被祭过。”
“孟家还挺有情谊。想着是师母,做人留一线?”
“到也不是。有想过,但是做不到。英女心脏化为大宅,那房子不是吃素的。就算做姑姑的自己愿意也没用。宅子不同意。那孟夜家也没办法。”这么无耻的话,孟夜说得非常堂堂正正。
申姜听了甚至都有些怀疑,错的不是孟家,而是自己有问题:“你讲这话,还讲得挺中气十足的,难道我看错了,你脑袋上长的不是脸呐?”
孟夜火大,但笑了一声。
他就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申姜是个乖乖牌。
大概是因为照片上的人太安静吧。
再说,职业摆在那里。
他总觉得,跳芭蕾舞的女孩都没什么棱角,应有美玉束之高阁的高洁与仙气。
起码说话没这么……接地气,发起火来也应该更文雅。
大抵还是和经历有关,所以才有这么个矛盾体?
就像他一样。也不像个富二代。
但申姜这人也是怪了。
刚才在地上滚得像流浪狗,脏得什么样了。
现在坐在这儿的姿势,还能趾高气扬像没事儿人。
孟夜从镜子里看了申姜两眼。
发现她表情远论不上太傲气,可怎么就觉得她有些劲劲儿的?
是背挺得太直?
这算不算职业病?
到了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孟夜想起来,从口袋里的掏出一只挂着毛球的手机丢到后排:“在山上捡的。看里面有你的视频和照片。”
申姜接住一看,还真是自己手机。
但她设过密码的,现在没了。打开直接就是图标界面,愕然:“你破解我的手机?”虽然也没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有吗?
没有吧?
手指在相册和微信里乱划。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烦了。
还不如丢在山里找不回来。
“不破解怎么知道是谁的?”孟夜反问:“我是超人?”
“你在路边上捡个手机,都会破解开帮着找主人?”申姜问。
“那也不一定。”孟夜淡淡地说:“看心情吧。你运气好,赶上了呗。”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也不用这么客气。”孟夜吐了个烟圈,顺手将剩下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筒里,打开换气:“这不是我们红领巾应该做的吗?大家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相互照顾。”
发动了车子,想了想开口:“我知道,你从陈三七那里估计没少听到孟家的事,他后来没跟你说更多吗?”
申姜没接话。谁在乎啊?她现在也没有心情管这闲事。
孟夜瞟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吊儿郎当:“孟家是填过不少有情人,不地道的事也有,可也没少拿自己人填。毕竟臭名远扬,谁愿意来送死?”
“是哦。天啦,这些人也太没大义了吧。”申姜扒拉着手机,沉着脸,很敷衍。
孟夜没理她:“我记得以前,是不是上学的时候学过一段古文,讲的是某个地方的人到了四十、五十岁干不了活了,就会被后人背到山中喂食山中的猛兽。孟家也常干这种事。小孩也有。毕竟父母爱子女之切,也是至深至情。”
申姜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几年就是整一百年。”孟夜打着方向盘:“按规矩要早点预备起来。家里长辈说了,这次咱们玩□□。够公平。下个月开盘。两边的孟家人名册拿出来,都写上去,转着谁算谁。”
“要转到你呢?”
“那就我呗。”孟夜长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开得不快,悠然自得左右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随后突然把车子拐进辅道靠边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丢给申姜。
申姜还没从祭奠的事上回过神,一时茫然:“哈?”突然丢她一百块干什么。当听他说故事的精神补偿费?
“那边!”孟夜对着她那边车窗外抬抬下巴。叫她把钱递给开在路边的烟摊老板:“帮我拿一包。”大声对探头过来的老板大声说:“不用找了。”
仿佛刚才说话根本就没走心,也不算什么大事。
申姜收回目光,也收起冒出来的恻隐之心:“你跟我解释这干嘛?跟我有关系吗?打同情牌?”
“不干嘛。就是不想受你这闲气。那女的头是我砍的吗?之前献祭的人是我杀的吗?你要说,那不都是我们孟家的事儿,不是我也是我。那我也认了,谁叫我姓孟了。”孟夜发动车子讥讽:“你或者觉得不可思议,可我家真没那么变态,我们比谁都希望没有‘祭’这回事。”
申姜心情不好,但摆弄着手机没再说话。
孟夜瞥了她一眼:“等从平城回来,爸爸希望你有时间见一见他,他真的有事要跟你商量。”
“大概是什么事?”申姜问。
孟夜蹙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先办你们平城的事吧。”
孟夜说完,看了一眼宋小乔,低声问她:“你这朋友怎么回事?”
亲人过世,是该这样的吗?
申姜冷淡地说:“关你什么事?”
只是每个人面对接受不了的事时,反应都不一样而已。
没有票、回不去、没办法,确实都不过是借口。
申姜太知道了,宋小乔只是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她无法面对,爸爸躺在鲜花堆里,闭着眼睛沉睡,永远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回应。
所以不想去面对它。
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小时是一小时,拖一分钟是分钟。
明明知道,即使是这么拖着,已经发生就是已经发生。逝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
可没有办法。
总有一丝丝的地希望,只要自己没亲眼看到,事情就可能有转机。
有时候,在别人看来,简单的一步,可当事人就是迈不出去。
就像她当时醒过来,发现自己腿失去了知觉。
不哭不怒,到了饭点就吃,吃完就睡。
心情格外平静。因为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真实。
直到有一天意识到无法逃避、不可转圜。
申姜摸摸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低头看看宋小乔。
对方已经睡着了。脸上有伤,看上去安静而脆弱。
她轻抚好友那一头‘鸡窝’毛,扭头望着车窗外默默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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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