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户,这杯酒是大伙敬你,你可不能推辞了。”“卑职岂敢,岂敢。”王生坐在下首,显得有些拘谨。说话间,他把酒杯饮尽,拿空杯底给桌上的人晃了一晃。桌上顿时响起一大片起哄的声音。“好!那这杯,就是我敬你的,你就更不能推辞了。”冲他举杯的,是个穿青戴皂,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这是他的顶头上司,臬司衙门里一位姓左的千户长。王生初来胶州,补缺才被安排在左千户的手下掌事。按照规矩,臬司衙门一众官差,应当到他家里喝一顿酒,日后一起办差,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但李阎对王生的提点,可以说一针见血。王生自通州右迁,凭白无故到了山东臬司衙门,自然招人嫉恨。先不说这个百户的位置,臬司衙门里有多少人盯着,单说王生这位顶头上司左千户,他本来是向上峰,保举自己的侄子来补这个缺,王生一来,他侄子的举荐自然也就泡汤了。也就无怪这左千户到了王生家中,找借口死命地灌他的酒,无非是给王生穿穿小鞋,发发邪火。王生看着斟满的酒杯,一时间有些犹豫。他酒量不差,不过这几天老觉得胸闷耳鸣,去药铺抓了两剂去火的药,郎中叮嘱不宜醉酒,可左千户在桌上咄咄逼人,又实在推脱不了。“怎么,不给我这个面子?”左千户拉长一张脸。王生强笑道:“左大人哪里的话,是这两天卑职身子不太舒服,还抓了几味忌口的中药,这酒实在不能多喝了。”“多么?”左千户一扫桌上三四个空酒坛:“咱们一桌子人才喝了这点嘛。”“就是,就是。”“王哥儿也不太给哥几个面子了吧,连几杯酒都不乐意喝,这知道的,王哥是从通州调派来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下放,架子大呢。”旁边立马有人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王生看了那人一眼,貌似开玩笑地说道:“邵旗总这话说得不对,咱臬司衙门新上任的黄巡抚便是京城人氏,你这是暗示他老人家?”那人一时哑口无言,半天才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哈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王生揭了这个话茬儿,又说道:“左千户的酒,自然是要喝的,只是希望弟兄海涵,我这两天身子骨差,喝完这杯,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他瞥了一眼酒杯,硬着头皮灌了下去,只感觉一股辛辣自食道冲入小腹,他强忍不适,把酒杯亮给众人看。左千户还要说什么,就发觉王生脸色突然煞白,豆大的汗珠岑岑而落,一股殷红的血从他鼻孔流了出来。他大惊而起:“诶,这是怎么了!”当啷~酒杯摔在地上,王生脑子轰然作响,眼前的一切都缓慢扭曲下来,鼻孔连同嘴巴里,热辣的酒水连同鲜血同时喷涌而出。……乌黑马蹄踏碎路边一盏白色的山茶花,强健的腿肢翻动之间,扬起黄色的尘土。三匹马一前两后在奔驰在官道上,路旁的土丘棘团不停倒退。“吁~”李阎一勒马缰,叫飞雷慢了下来。然后皱着眉头和堪堪追上自己的张捕头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手,我们要么改走陆路避开水上的猪婆龙,要么就大嵩卫让派一只水师护送,他们吃得是官府俸禄,由不得他们推脱。”大嵩卫是山东二十四卫之一,辖管胶州当地的千户所。如果陈跃武帮不上忙,李阎只能从山东水师手里抠出人手,给自己行船。张捕头小心应着,这种事他也插不上嘴,那时候再让大嵩卫的人和这位镇抚爷扯皮就是。李阎正说着,就感觉自己背后的剑匣突然咚咚撞动,好像有十几条活鱼要从中蹦跳出来。他自背后摘下剑匣,板起铜扣打开剑匣。没等旗牌四下奔逃,李阎大手从左到右一拢,把龙虎旗牌摞起来压在手掌下头。李阎仔细观察,发觉那些被金色占据的旗牌,狂躁颤动得非常厉害,寻常的壮汉只怕整个身子扑上去都压不住。至于那块几乎全被血红色占据的旗牌,则是躺在剑匣里悄无声息。他笑了笑,冲张捕头说道:“我一路从广宁来,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自打到了胶州,什么妖魔邪祟都少了,山东不愧是圣人之乡。”李阎没等张捕头回答,转而放眼四周荒野,问道张捕头:“咱来得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吧?”“啊,不是,咱出来一趟,正好绕个整圈回去,这条路近。”李阎点头:“我说我没见过路边上那座庙呢。”李阎指的是官道旁一间野城隍庙,庙门已经空了,落满灰尘。被漆黑的葫芦藤和各种野草包围,黄油漆的掉色匾额上缺了一块,只能看到一个琼字。“这是什么庙啊?”查小刀开口问了一句。“城隍庙,前朝的时候就有,好像是祭祀哪个武将来着,荒了得有二十几年吧。”李阎笑道:“路过便是缘法,咱进去上柱香?”他望向其他两人。“啊,这……”张捕头本能地拒绝:“这庙都荒了,神仙也爱个堂皇,怎么也得素净不是?这地方,城隍爷有灵他也嫌弃啊。”“这庙没荒,周围有脚印。”查小刀眼尖,一口断定。李阎扣上剑匣,翻身下马,踩着野草和树根往那座城隍庙走去。果不其然,等李阎到了庙门口,十道金色旗牌在剑匣里闹的更厉害了。查小刀走到他身边,两人推门就进。出乎意料地说,这座外表爬满野草的荒庙,里头却并不想李阎想象中败落,虽然空旷,但是很干净,神堂上金甲神将处处斑驳,连头都被斩掉,香案前头居然还有些干瘪的瓜果和糕点。坛子的香已经烧尽了,还有灰烬在。一干简单的法物,倒还齐全。看得出,这里是时常有人打扫的。但除此之外,看不到半点异常的地方。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