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罗婶儿在外头收拾着行李,而沈煊正在书房内整理这些日子以来所抄录的书籍。
看着这满满一书箱的收录,沈煊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也难得舒畅了起来。
这些便是他这一年来最大的收获之一了。
江南之地不仅文风极盛, 其所存下来的经史子集也更为丰富一些。尤其这还是朝代初期, 其中差异可能更加的明显。
北方无论是西北之地虎视眈眈的外族,还是贫瘠的土地资源引发的动乱,都使北边儿成了战乱最先开始的地方。
动乱最严重的时候,北方人口甚至十不存一。这命都保不住了, 那些个书画字帖就更别提了。落到那起子不识货的手里,怕是当柴火烧了, 都还嫌弃它不当用呢。
本朝皇帝揭竿而起也是在北面儿, 这天下, 真正的仁义之主是绝对拿不下来的。可想而知, 这北方的经济文化受到了多大的影响。
也怪不得那些个江南才子们对他这个北面儿来的亚元也未真正瞧的上眼。
毕竟能进入琅琊书院进学的, 又有哪个不是士子中的佼佼者。
好在, 这那些个大儒们,既然能从权利场中安然退下转而教导起学生。不管心中有何打算, 起码也是乐意去提携后辈的。
孤本肯定是不能给你霍霍,但抄录一番大都也是不会拒绝的。
当然前提是,你能入了人家的眼。否则那些门房们,自是知晓如何客气有礼的将你拒之门外。
沈煊这些天也在忙着拜会这些老前辈们, 虽说人家门下记名的,不记名的弟子众多。即使知道他要离开,可能眼皮都不带眨那么一下的。
可人家不介意, 不代表他可以轻慢了去, 受了人家恩惠, 啥也不说拍拍屁股走人。恐怕立马就被打入了“狂悖无礼”那一栏了。
这些大儒们, 哪怕如今已经远离了权利中心,但人家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个还没出头的小苗苗永远在士子之中抬不起头来。
这由不得沈煊不小心应对。
更何况,想到那些难得的书籍,他对这些前辈也是真心感激的。
无论缘由是何,他作为收益者这事也是确实存在的。
这天下午,终于该走的礼数走的差不多了,绕是沈煊,也不由大出口一口气。
谁知道这才刚回到家中,就瞧见了坐在地上,一脸失魂落魄的罗大娘。
沈煊不由大吃了一惊,毕竟罗大娘当了几十年的厨子,平日里最是爱干净不过了。如今就这样径自的坐在地上,可想而知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还没等沈煊问出口,就见罗大娘直直的跪在地上,眼看就要磕起头来。
沈煊阻止不及,就见对方脑袋已经重重的嗑在地上。
“罗大娘,这是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何必这般糟践自个儿身子。”
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沈煊心中不由疑到。
“沈公子,就让老奴跟着你们离开吧,您回去后,随便把老奴安排在哪都行。只要能给老奴一个睡觉的地儿就行。”
罗大娘依旧跪在地上,说话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瞬间便已是泪流满面。
她这好强了一辈子,当初太太还在的时候,她是多风光啊,那些个庶出小姐们都得客客气气的喊她一声儿罗婶。
谁成想临老临老却连个睡觉得地儿,都没了着落。
绕是沈煊做过许多假设,却万万没想到罗大娘会说出这般话。但也知晓,人若是没被逼到了绝路上,是绝对不会这般孤身一人,选择背井离乡的。
“您可决定好了,大娘您这还有家人在这头呢?”话虽如此,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可别到日后后悔了才是。
谁成想,听到家人这俩字,罗大娘这眼泪流的愈发的厉害了。硬撑着摇了摇头:
“老奴从今往后就没有家人了,求公子留下老奴吧!”
说话间,又重重的朝地上猛磕了一下。
“大娘快些起来吧,能日日吃饭大娘做的饭菜,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
再说大娘不是极善食补之道吗?到时候家里老人还要拜托给您了。”
沈煊颇有诚意道。
对此刻毫无安全感的沈大娘来讲,说什么情分如何都比不得真真切切的觉得自个儿有用的为好。
果然,罗大娘听此,脊背都挺得直了一些,知道公子这是不会把她留下了。
赶紧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声音还有些沙哑道:“谢谢公子大恩,谢谢公子大恩!”
罗大娘不蠢,也知晓公子这是在安她的心呢,她这是走了多大的运道才能在被赶出门儿后还能遇上这么个好心的主家。
心里不由暗暗道:到时候定要好好伺候老夫人,可得把她这看家的能耐给使唤出来。才能报答沈公子这般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