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煊同谢瑾瑜二人初初行至神武门处, 便有一小黄门急匆匆的提宫灯来迎,两人见罢遂也不再多谈,口上也只聊些个山水杂记。
宫中多耳目, 还是该谨慎一些。
算起来, 两人均是下衙后便早早收拾过来,只是临到殿中这才发觉,席上落座者以有超过半数之多。便是谢兄之父,谢大学士也已经早早端坐在侧。
作为以前的顶头上司, 还有自家老爹,于情于理两人也都是要上前打招呼的。眼前这位谢大学士为人向来端肃, 于清流一道名声极响。虽然沈煊在翰林院待了足足三年之久, 然而跟这位长官所说之话绝计不超过一掌之数。
便是谢瑾瑜这亲儿子, 也未见其有什么另眼相待之处。当然这也跟沈煊两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喜爱治学求经的文人有关。与他们同期进馆的江大状元得的可不是这待遇, 光是他都曾不止一回瞧见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自江兄上次顺利升职留馆之后, 更是被时常带于身侧, 提携爱重之心可谓是溢于言表。
只能说得亏瑾瑜兄不是啥心眼儿子小的,否则这般区别待遇, 两人交情怕是迟早要完。便是此时,儿子特意过来打招呼,眼前这位谢大学士依旧只气质高冷的点了点头
反倒起身先向沈煊拱手一礼:“沈侯爷!”
行动间可谓是严谨守礼到了极致,丝毫不曾因着沈煊曾为其下属之故清减半分。沈煊连忙以子侄之礼回之。
两人互相见礼后, 谢大学士这才冲着谢瑾瑜满脸肃然道:
“宫中重地,可将你平日里那些个虚浮做派都好生收敛些个!”
谢瑾瑜似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便拉着沈煊一道往里走去。
一番小插曲过后, 一旁的黄门儿急忙为两人引座。宫宴之中, 诸人座次均是排好了的, 沈煊同谢瑾瑜此时恰好便落于一处。而于沈煊上首之处, 正是那位忠勇郭侯爷。
话说大瑞的宴会习惯也颇为奇特,如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一般都是分席而立,楚汉河界的明明白白。然而会上,却是大都不拘这些的,因而还时常有看不对眼的文臣武将之间互忿一事。据说严重之时,差点撸袖子打起来都是有的。
难道这便是开国皇帝的恶趣味?沈煊暗暗想着。
互相打过招呼,沈煊二人很快落座,因着身份的缘故,他们几人此时位置还是颇为靠前的。再往上去,便具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内阁老臣,王公子弟。
约莫片刻,待到几位宗氏王爷纷纷驾临之时,肉眼可见,一旁谢兄的呼吸声骤然加重了许多,看向眼前身材高大,志得意满游走于诸大臣间的吴王身上,分明还闪着些许火花。
这仇,绝对是结大发了。然而此时眼前这位罪魁祸首却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径自走上前来同一旁的谢瑾瑜言笑道:
“原来谢郡马也在啊,本王还以为依着安华的脾气儿,郡马爷这些时日可得好生在府里休养才是!”
说罢还上上下下对着谢瑾瑜打量了一番,渍渍两声,面上还露出些许遗憾之色。
直气的谢瑾瑜满面赤红,当场便想站起来打人,被一旁沈煊死死按住。
怎么说这也是太上皇后寿诞,这可不是生事的时候。孝道大于天,便是安华郡主再得宠,这般场合,届时瑾瑜兄也决计不会轻罚。
沈煊很快便站起身来拱手道:
“请吴王殿下见谅,谢兄前些时候因着一只阴头巴脑的无胆硕鼠着了恶心,因而此时情绪有些欠佳,怠慢了殿下。不过……………
想必王爷这般胸怀伟岸之豪杰,定然不会因这一时之怠慢,而见罪于小辈之人!。”
沈煊面色恭敬有加,言语中也无丝毫不敬之处,然而听到别有心思的某些人耳中,可就不是那个味儿了。一旁的谢瑾瑜登时便扬眉哼笑道:
“可不是嘛!有些人啊,端的是形如豺豹,心若硕鼠!本郡马这倒霉催的不幸瞅上了一眼,可不得恶心透了嘛!”
一双桃花眼微微阖起,谢瑾瑜眼中仿佛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被两人这般一唱一和暗戳戳的讥讽,只见司马鼎面上很快便染上了愠怒之色。对方也是在此时仿佛才瞧见沈煊一般。一双铜铃大的虎眼微微眯起,眼神锐利的直像要将沈煊当场穿透。
“沈侯爷当真好生伶俐的口齿!”
“沈煊在此多谢王爷夸奖!”
沈煊依旧不动如山,一旁的谢瑾瑜满脸不耐的动手揉了揉眼睛,似是瞧不得这腌赞之物。
“好,当真好的很!”司马鼎怒极反笑。
这厢气氛就这般僵持了起来,身形高大的吴王在此站了这般久,很快便引得周围王公大臣纷纷注目。
不过鉴于吴王本人一向为人颇为强横,当今继位之后又是屡屡行那挑衅之事。沈煊作为陛下心腹,前些时候良种的育成可是让陛下威望倍增,可不得被眼前这位看不顺眼吗?
至于谢瑾瑜,大长公主一脉同吴王殿下素来不合已久,这在众臣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又见沈煊面色谦恭,一旁的吴王却是不依不饶。不禁心中纷纷摇头,这吴王殿下,当真是愈发的不讲究了。居然当殿为难起两个小辈来。
尤其这沈侯爷可是刚刚立下了不世之功勋,初初入宴便被这般的为难……唉,当真是………
不过众人大多不过心中想想罢了,吴王为人一向霸道,心眼子也没大到哪去。他们何苦上赶着找麻烦,无端的被嫉恨。
众人沉默之下,倒是一旁的郭侯爷朗声一笑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殿下素来胸襟宽广,何苦同两位小辈这般的置气呢?这眼瞧着,宴席便要开始。”
这话看似中立,然而不难听出,还是为沈煊二人解围的多。
“怎么,郭侯爷如今也成了爱惜小辈之人,这般倒显得本王心思窄小了。”
“爱惜小辈”四字被咬的极重,声音颇有些意味不明,仿佛另有深意。
可惜此时的郭侯爷却是并未察觉,只以为这是对他前头之语的讽刺。
待到那么一日,郭侯爷终于明白对方此时的诸般情态之为何般之时,一切却也为时已晚。任是万般后悔也换不得时光从头来过。
而此时的郭侯爷一无所知,面目依旧恭谨如故,只抬手道:
“殿下严重了,下臣绝无此意。”
见沈侯爷无端被牵连过来,沈煊同谢瑾瑜刚准备说些什么转移炮火之时,一道温润仿若暖玉般声音响起:
“大哥,前头有信儿,说是父皇马上便要驾临,为惹父皇生怒,大哥还是早些落座为好。”
见是自家六弟,吴王面色僵硬了一瞬,到底还是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大步离去。对这位六弟,打小他就是怵的很,整日笑眯眯的,手段心思却是丁点不少,就同他那父皇一般,等闲触不到根底。
不过如今嘛!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等着呢?
吴王很快离开,司马彦同样微微一笑,对几人拱拱手离去。
一旁的谢瑾瑜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眼前这位是特意给他们解围的不成?
“许是看在安华的面儿上吧!”
谢瑾瑜兀自喃喃道,沈煊若有所思。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都说吴贵妃打一入宫便有了椒房盛宠之势,照时间看,那时候先太上皇后可还在呢?然而一元后,一宠妃之间却好似并无多少龃龉。
看安华郡主如今的态度便知,大长公主一脉素来与吴王及其生母德太妃不对付,但却从未同宁王一系有怨,对吴家再如何鄙夷厌恶,却从未对那位坊间盛传的“妖妃”吴贵太妃有过只言片语恶言。
这其中,究竟又是何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