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皇家宴会所打的旗号是为瞿少校的援军接风,可明眼人一看场面就知道,这首先是白家和荒人联手压制朗顿家族的结盟宴。恐怕整个宴席的客人中都没有朗顿家的人被邀请前来。
魅羽这个“包打听”在安顿好陌岩之后,就开始跟同席的一个白家军官套近乎。她原本就是副妩媚又喜相的模样,再加上嘴甜,阅历丰富,没多久就跟对方混熟了。
“哦,夫人居然在修罗军中任过职?”圆脸军官不可置信地问她。此人皮肤白嫩,五官轮廓较为柔和,看着比同坐的另两个军官好说话,所以被魅羽挑中。
“是啊,两年前入伍的。后来在抗击夭兹人的战役中立了点儿小功,弄了个芝麻大的军衔。”
修罗军一向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魅羽官封中将,那可不是小官,前前后后收获的特等功、一等功更是不胜枚举。只不过如实道来怕吓到对方,不利于套近乎。
“说起从六道外来的那些夭兹巨人,”她边说边给陌岩的盘子里添了块豆糕,“我们打得可真是辛苦,修罗军在历史上都没有打过如此艰难的仗。我来贵国虽然没几天,可也多少目睹了你们白家军的风采,可谓个顶个地一表人才,在整个六道中算数一数二的了吧?我心里就想啊,要是能请贵军去前庭地助战,那肯定是所向披靡,不出几天就能把那帮小崽子给轰出去,是不是?”
她这番话说完,不仅圆脸军官的脸上露出笑容,他那两个一直板着脸的同伴也放松了神色。魅羽猜,这几日瞿少校的兵从无所有处天带来了先进的武器装备,白家军定然相形见绌。叫魅羽这一夸,白家人在瞿少校面前算是多少挽回了一些颜面。
“真够没品的,”瞿少校在她左耳边小声嘀咕道。
“确实没品,”陌岩在她右耳边轻声附和。他修为高,估计在场任何人的话想听都能听见,瞿少校则听不到他说的。
魅羽一向脸皮厚,别人夸她还是损她都不当回事儿,别人骂她会被她当场骂回。当下也不理会身边二人,自顾自地问对面:“我看这首府中到处是你们白家兵,禁卫军就是你们的人,对吧?为何我听别人说,你们一直在北方居住?”
“我们不是禁卫军。先前曾有大批乌管兽包围首府,禁卫军为保护皇室和民众牺牲了大半。我们这才应陛下之邀,前来替换他们,维持秩序。”
原来如此,魅羽心道,这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来了猛兽?多半是那些荒人在捣鬼,让白家军借机占领皇城。
“却不知,这乌管兽是何种生灵?”
“别问,”陌岩轻声阻止,然而魅羽话已出口。怎么,这乌管兽还问不得吗?
“是种……”圆脸军官一副被恶心到了的神情,“有点像乌龟,但比乌龟跑得快多了。背上背的不是硬壳,而是几十条密密麻麻竖起来的管子。每只管口中藏有一圈细小的毒牙,只要沾上人的皮肤就咬破了吸血。人被毒得没有反抗力后,会被它背在身上四处跑,所有的管子一齐吸,直到吸成一幅破麻袋后才扔掉。”
哎呀妈呀,魅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不愧是嗜血国的猛兽啊。大概陌岩已经在她买的那几本书里读过了,所以才不让问。然而既然禁卫军对付不了这东西,同为米高贝人种的白家军又是怎么制伏的呢?多半是被第一批随瞿少校前来的高科技军队灭掉的吧?再厉害的猛兽也敌不过那些激光炮、散弹枪啊。不过这种长盟军威风灭自己锐气的事就不提了。
只是瞿少校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帮忙?他们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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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整个大厅安静下来,人们纷纷站起身。魅羽随人们的目光朝入口处望去。
首先入内的是一对夫妇,男人应当是西蓬浮国的皇帝了。与南阎不同的是,皇帝身上的袍子不是金黄色,而是深红色为底,领口袖口有黑色条纹,肩膀处镶有铜色软甲。皇帝大概六十多岁年纪,有着深邃的双目和修剪得很艺术的胡须。短发,没戴王冠。原本魁梧的身材被罩上繁琐的衣饰,让他用魅羽的话说就是——所占空间极大。
陪在皇帝身边的是个一身白色礼服的贵妇。年龄藏在常年的精心保养与浓妆之下,还真不好说。也未佩戴任何王冠,发髻高高地盘在脑后,嵌着闪亮的珠饰。笑容则比珠饰还要明媚,将女主人的优雅与尊贵发散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皇帝身后跟着的那个人,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畏惧,连魅羽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都不例外。此人从夜色中步入大厅,似乎将天地间所有的漆黑与肃杀都凝于一身,带进这杯盏交错的欢乐场。以至于半晌过后,魅羽脑海中对此人也只有一种模糊的敬畏,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又或者眼睛看时知道是什么样,眼神一移开就记不住,你说奇怪不奇怪?
“哎,那人是荒人的国王吗?”魅羽悄声问圆脸军官。
“荒神。”
啊?还真有荒神啊?先前在大路上那个荒人以荒□□义起誓时,魅羽还以为就是个宗教信仰中的神灵。
这三人入内后,魅羽随着众人一齐朝入口的方向行礼。在座的原本有一部分是荒人中的重要人物,早已离开座位,朝着荒神跪地叩首。魅羽不知为何总觉得荒神对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了如指掌,包括她在内。她曾听兮远说过,一个人修为到达一定程度,就能让身边的修行者产生类似的感觉。
至于此人能否感知到陌岩的存在,她就不确定了。陌岩作为佛陀,原本有五个魂。现在当中一个被燃灯带走了,修为应当不及佛陀那时,但比魅羽熟悉的那个龙螈寺堪布貌似要厉害得多。
皇帝夫妇同荒神入座后,侍者给每桌的客人添满酒。皇帝随后起身致欢迎辞,先是感谢了外来客瞿少校和他的部队,同白家军一起剿灭乌管兽群,保护了首府民众的安危。瞿少校起身回礼。
“敝国请少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皇帝又用一种解释的口吻向众人说,“我西蓬浮国历来居于玄黄山以西,受昼伏夜出的限制,不能如其他世界的民众那般来去自由。外人视我为吸血恶魔,诸多鄙夷。然而我族天生如此,无从选择,何罪之有?”
明白了,魅羽在心中暗道,怪不得皇帝肯和无所有处天人结盟呢,八成是被那个“集体越境”的理念给忽悠了。
耳中听着皇帝的话,眼睛盯着瞿少校酒杯里血红的葡萄酒,突然想起一件事。糟糕,已经超过一整天没有给陌岩喂血了。当下不敢再耽搁,问侍者要了只空酒杯搁在身前,用大汤碗挡着。抬着头,貌似在神情专注地听皇帝讲话,实则悄悄将手腕上缠着伤口的布条解开,往杯中注血。
又听皇帝说道:“然而只要身居六道,就世世代代被这肉身所限。佛祖说过,众生无始劫以前便已成佛,只因迷失了本性,误入六道,以假做真,才无法找回原先那个圆满的自己……”
在座众人听得频频点头。魅羽心道,身为嗜血王国的君王,居然还懂佛教,真是出乎意料啊。眼瞅着血已流了小半杯,自以为做得隐秘,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嗜血人若是嗅到鲜血,便如猫嗅到鱼腥味,但凡周遭空气中混入了丁点儿鲜血的气息,他们便能知觉。
只见同席的三个军官齐刷刷地望向魅羽的酒杯,目光中带着难以压制的贪婪。连附近几桌的客人都纷纷转身,有一桌荒人望着魅羽的眼睛都红了,尖牙从口中露出,像是随时会一跃而起,朝她扑过来。
不至于吧?魅羽望着这些蠢蠢欲动的嗜血者,心中叫苦。她倒不是怕和人打架,只是这样一来皇室举办的这次宴席就被她搅合了,还怎么安安静静在这里度过余下的两个月?更不用说有可能给正在经历困境的朗顿家族雪上添霜。
却见陌岩面前的大半杯果汁自己离桌而起,呼啦一下倒进她手中的杯子里。这么一来,鲜血被两倍多的果汁稀释,气味立刻减弱了许多,四周的嗜血者也相继回复了平静。
魅羽松了口气,将杯子推到陌岩面前,重新扎好腕上的伤口。记得在鬼道雅宣阁的时候,自己就曾做过“血雅”,专职喂客人喝血酒,当时还把乾筠那帮道士们给吓了个半死,呵呵。
“恶心,”陌岩在她耳边轻声道。
魅羽低头,见杯子被推回来了。怎么她的血很恶心吗?这黄澄澄的果汁里掺了些红颜色,鬼道出身的她倒不觉得如何,但像陌岩这种有洁癖的人可能确实受不了。然而在这里的两个月她必须每天给他喂一次血,否则被唤醒的阿赖耶识随时都有可能重入沉睡的状态。真要那样的话,她也不想活了。
于是从桌上抓起一把餐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干什么呢你?”另一侧的瞿少校低声斥道,“有完没完?真是没有一刻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