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二楼雅间的窗户大开着,一道黑色人影立于窗前,似是头上那明媚的太阳都照不进窗里,也照不清那人的面目。
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带讥诮,神情冷漠,似是对于外面街道上的叫骂和吵嚷都无动于衷,且牵动不起丝毫的心神。
但对于刚才出现在闹市里的那一串“人葫芦”,却是让黑衣男子当下便变了脸色,且那双目光冰冷的眼中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起来。
想不到这位顾主簿,倒是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便玩了一出瞒天过海,若非今日他奉主人之命前来看护这个废物,只怕还看不着这一出好戏!
这般想着,黑衣男子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几分,虽说被抓起来的买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只是这般被算计,怕是主人会咽不下这口气。
现下他在这里看好戏,等下回去只怕就会被别人看戏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面前的这个废物所致!
黑衣男子磨了磨牙,恨不得一拳把着废物的两条胳膊也给打断,就像他被打断的两条腿一样……
坐在桌前抻长了脖子张望的范智双却是面色有些发黑,双眼已经变得有些猩红,他恨恨地盯着坐在高头大马上侃侃而谈的寺正,手也紧紧地按在桌角上,嘴角上已经被他咬出了血,却依旧是一副愤恨的模样。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大哥!凭什么!都已经判了斩头罪,就不能留点体面吗?”
范智双的质问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嘶哑中又带着艰涩,若非是不知情了的人听了,许是要生出恻隐之心。
只是站在他面前的却是那位十一爷手下的爪牙,虽这等丧尽天良的腌臜事没有沾手,可死在他手里的人却并不少。
是以范智双这一双似是啼血般的质问,并不能让他生出恻隐之心,反而更加多了几分憎恶和轻视来。
虽然他也是干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却格外鄙夷他们这些见钱眼开的杂碎,虽同样都是为了主人效命,可他们之间到底不同。
他们这些侍卫忠于的是主人,且也只忠于主人一人,而范智杰也好、范智双也罢,他们忠于的却并非是主人,而是金钱。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对于黑衣男子的沉默,范智双并不感到奇怪,且他也并未期待会得到回应,他只是心中太恨却又无能为力罢了!
如今的他已经是残废一个,就连行走都不能,他想不出一个瘫子要如何报仇!先前的雄心壮志早在双腿渐渐失去只觉后消失不见。
顾清临!害得他生不如死的人,有朝一日他定然要让他血债血偿!更有那叶家女,他也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不是要为段家那短命鬼守节吗?明明是一个不要脸的荡妇,偏偏要做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来,他虽不能人道,却也要多找几个人来,好让她好好尝尝男人的滋味儿!
方才他便看到顾清临前脚进了酒肆,后脚那不要脸的女人便眼巴巴地跟了进去,还敢说不是会情郎!
满金陵的人都瞎了眼不成?这般明晃晃的私会,怎么还会有人称赞!
心中愤恨且又因臆想而阴笑的范智双脸上带着一股扭曲的快感,被打掉的门牙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要多丑陋便有多丑陋。
双腿瘫了又断了子孙根的范智双心中的暴戾和阴狠每日复增,且变得更加无常。
再加上那照顾他的侍卫有意苛待,范智双比从前要消瘦许多,不过短短数日,看着再也没了二十多岁青年人的张扬和蓬勃,只剩下浓重的阴郁和似是饱经沧桑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