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床睡起来很舒服。”钱水崇眨眨眼睛。
钟戎没停止笑：“我好久没睡过地铺了，那天真是久违。我那会儿还跟你说不会再见了，结果现在我跟你一块儿正在往公寓走。”
公寓，不是家。
钱水崇假装没听出他的用词，附和道：“是啊。”
Ｈ城的晚风依旧带着热度，钟戎享受地舒肩。暖光夜灯照得路面雾蒙蒙的，他和钱水崇并肩慢慢走着，风吹过他们的发梢，氛围醉晕了钟戎的脑子，他脱口而出：“我当时是真的挺遗憾的。”
钱水崇脚步难以察觉地一顿，钟戎继续说：“说实话，在一开始我就没觉得你会帮我。但是在那里，你还是帮了我，虽然你说是你妈妈指使的，但我觉得不全是。”
“……接触有一段时间的时候，”钱水崇肩膀碰过去，“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妈的影子，我爸刚走那段时间她也是那个样子。”
钟戎有些吃惊地看过去，钱水崇的表情被刘海挡住，看不清楚。
“恰好我有些经验，”钱水崇转过头，路灯照亮他的笑容，“所以我们现在还可以有些晚的成为朋友。”
这个笑容有些熟悉，钟戎一瞬恍惚，想起了巷子酒吧那栋高楼楼顶夕阳下的９，他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路灯光掠过，钟戎的视线越过钱水崇重新模糊表情的脸，看见钱水崇身后马路对面公寓大门口等待的女人——水芸，钱水崇的母亲。
但是９和钱水崇不同。在飞掣世界里，９和他知根知底，没有秘密，加上幻境里的陪伴，９知道他几乎所有的事，在他们成功或失败地走过寻宝这条路，羁绊会让他们在现实也拥有好的关系，他们的未来大概率也会继续在飞掣里并肩。但钱水崇跟他注定会兵分两路。钱水崇会在Ｈ城成为水芸或是钟双恩那样的高资产成功人士，他不会像９或钟戎那样一直成天待在飞掣世界里，也不会知道钟戎在飞掣的小成功。他会上大学、然后工作、然后慢慢放弃玩飞掣，再慢慢放弃“和钟戎成为朋友”这个在他不算成熟的时候想出的主意。
想想看，他有一个家，有一个温柔爱他的妈妈随时陪伴，他为什么要和不讨人喜欢的“弟弟”成为朋友呢？
这根本说不通，就像钱水崇也并没有给出一个足以说服人的理由，钟戎只会暂时相信这句话。在他成年那天，他们会分开的，他回到Ｆ城，钱水崇继续他在Ｈ城的生活。
气氛冷却，钟戎避开钱水崇的视线：“你妈妈来了。”
钱水崇一愣，看不见钟戎的表情，有些担心：“你……”
钟戎把手里的袋子塞给他：“不要告诉她你的室友是我。”
他没做好再次面对那个温柔的女士的准备。他只在这儿待再不到两个月，他不想做这个准备。
钱水崇没来得及拦住他，钟戎转身钻进阴影，向远方走去。
风有些变凉，钱水崇握紧手上的袋子，感觉到气氛一下子的冷却，暗自叹气，转身走向他在余光里看见的母亲。
他原本还想着钟戎能留下和母亲说说话，没想到他转身就走。
算了，等到他愿意的时候再带他见水芸吧，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
水芸担心地看着他自己走来：“怎么了？那是谁？”
“室友，”钱水崇笑笑，“他晚上还有工作。”
水芸犹豫地问：“那是……小钟吗？”
钱水崇没回答她，只是揽着她的肩：“您带了什么？是夜宵吗？”
水芸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把手里的一大包保温盒给他看：“怕你自己住没时间弄，我做了点热热就能吃的东西。”
“那一定很香吧？”钱水崇拿过这一大包，“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水芸笑笑：“怎么担心起我了？我很好。”
“那就好，”钱水崇蹭蹭她的肩，“上去坐坐，喝点茶再回去吧。”
“不了，”水芸拉住他的手，“外面蚊子多，让小钟……你室友快点回来吧。妈妈不多坐了，看你一切都好就可以了。”
钱水崇抱住她：“麻烦你跑这么远。下次跟我说一声，我开车去接你。”
“你开车就不累？”水芸拍拍他的背，“不用担心，你钟叔叔载我来的。好了，我走了，好好吃饭，把这些给你室友也分些。等他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钱水崇很感谢她的善解人意：“好。让钟叔叔慢点开，晚上早点睡，下次来提前打个电话。晚安。”
水芸亲亲他的额头：“晚安。”
街角的阴影，钟戎踢着自己的影子，脑子里还回放着回头那一眼——钱水崇和他妈妈，拥抱在一起。他不合时宜地有些羡慕钱水崇，看着路旁被光染黄的小白花，想起太阳花，想起Ｆ城冷雨下的墓碑。
没错，他和钱水崇迟早会分开的，他们的牵挂都在不同的地方。
钟戎呼出一口气，忽然急躁地想登录飞掣。这种时候，一点小任务，就可以缓解他的情绪。如果９陪在他的身边，这种缓解效率会大幅上升。
但飞掣经过这一遭，迅猛帮已经明目张胆地动手，之后的日子会像以前那样还算轻松吗？
他揉揉额角，感觉到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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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