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汉代民谣
大晋国皇帝9日便将梁国攻克,梁末帝自尽,宗室尽降,三十多年的老敌人忽然土崩瓦解,晋国举国欢腾,一连几日城内放烟花,放鞭炮,不禁市民宵禁,长安城内好不热闹。
宫中更是人心欢悦,喜气盈门。耀德宫上下也张灯结彩,挂红灯笼,贴福字,一派欢天喜地。
唯有晚晴仍然坐在佛堂,冷眼看这份热闹,心中筹划着的却是未可知的前程。
她听说梁国的宗妇公主等被掳至晋国,全都囚在掖庭局,过两日便要来拜见帝后,皇上已经指定由裴淑妃出面接见她们。
遥想当日大梁何等煊赫,老皇帝和他们征战多年,亦无胜算。而今新帝用九天就攻打到了梁国都城,必是天纵神武、伟岸至极的男子吧!
晚晴笑了笑,想淑妃嫁于这般男子,也是值得了,自己真心为她开心。
这几日淑妃连续去前殿参与庆典,听说皇帝待她甚是有礼,还将她的座次安排在了韩氏、尹氏和徐氏之前,这么看来,封后的事情也指日可待了。
晚晴正想着心事,忽见窗外鹊喜带着小良子来佛堂寻她了。
原来小良子的叔叔朱清回朝,因护驾有功,赐田宅金银若干,又加封金紫光禄将军,这将军一职虽是虚銜,却也风光,是以满朝都去庆贺。
小良子也因着叔叔的关系地位陡升,不少人来恭维他,他却谁也不喜,独独愿意亲近晚晴。
此次叔叔从皇上的赏赐中,分了一份给他,他特特选出两支贵重的首饰,兴冲冲给晚晴送来。
晚晴本待要不要,小良子便假说是叔叔要他送来的,晚晴听说是朱公公的意思,便不好再推辞了,只得留下了。
小良子送完东西还不走,又絮絮地坐在那里和晚晴指东道西,晚晴知他还是孩子脾气,也就耐心陪他坐着,让鹊喜帮忙取了几样果品,和他攀说了半下午,知道他新调入了药膳局,他叔叔希望他能学一技之长。
又听他说自家世代居魏州,谁料连年旱灾,实在没有活路,打听到以前有个远房族叔没入晋王府做了太监,便将八岁的他也净了身,托人送到晋王府。
进了王府才知道原来那个族叔竟然已从最底层的小太监,慢慢升上来做了晋王的贴身太监,就是现在的大太监朱公公。
朱公公本来就干儿子一群,现在从天而降一个侄子如何不喜?便将朱良当成了亲儿子养着。
不过朱公公为人一向低调干练,因之前曾跟随前朝宦官张承业身旁侍奉,故而颇知进退,亦有风骨。
朱良自小跟着叔叔,也学得极为低调,为人不事张扬,亦不与人结党营私,在见晚晴之前,几乎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
见了晚晴后,便真心将她当成自己的姐姐,隔三差五地便穿过藏经阁过来找晚晴玩,是以这些日子晚晴与他颇为活络。
今日他还特意带了一套小太监的衣裳,想让晚晴乔装打扮一下,带她去看华阳殿前从梁国运回来的一头金毛狮子。
听说那狮子威风凛凛,一身金色的毛发,眼睛有铜铃那般大,一张方形大口似吞得下整个太和门,比画上画的狮子神气多了!
晚晴被他说得动了心,她向来喜欢这些珍禽异兽,便跟着他去了,鹊喜制止不了,又见她日日囚在这间佛室里着实是闷得慌,此时天渐渐近黄昏了,便由着她去吧。有朱良在场,估计多半不会有人敢打她主意。
晚晴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和朱良两人走出了耀德宫,还未走到华阳殿,忽见前面有宫人惊恐地踉跄而来。
朱良拦住问道是何事?那宫人面色煞白,牙齿打颤,只道皇帝正在那里喂狮子,说完好似见了鬼似的一溜烟跑了……
晚晴有些惊诧,喂狮子有什么可怕的?她和朱良对视了一下,又陆续见宫女太监从华阳殿的方向惶惶跑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怖可怕的表情。
二人正要问时,忽听得华阳殿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声音如此尖利又绝望,简直要把人的耳膜都震破了!
朱良脸色刷一下变了,他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晚晴,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我们回去吧,我知道了……”
晚晴也猜了个七八分,但她不信,她不信这世间还有如此残忍之事,她一步步往前走,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朱良见她仍然往前走,也只好跟在她身后。此时暮色四合,夕阳西下,金碧辉煌的华阳殿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镶了一层金色的边缘,美的令人窒息。
晚晴和朱良很快到达了华阳殿前。
透过前头几排稀稀落落的观刑者,晚晴见那头金色的雄狮果然雄壮异常,被封在一个大铁笼中,笼内有人的残.肢,那狮子兀自在咀嚼着,嘴角挂着血迹。
铁笼前绑着两个人,那二人都是血迹斑斑,跪在地上,却还高昂着头,挺直了胸膛,背对着观刑者。
皇帝的銮驾就摆在狮笼正前方,只见他虎背熊腰,剑眉星目,脸上线条硬朗,猛地一看颇是英俊,唯有眉间有一丝阴鸷之气。
他身后站着一位削肩瘦腰、烟行媚视的绝代佳人,相貌和柳莺儿不相上下,只是媚态更过,晚晴断定那必定是徐美人。
这徐美人胆量倒颇好,她一面轻轻给皇帝捶着肩,一面给皇帝耳语了一句什么,皇帝微笑了笑,狎戏地玩弄着她白皙的玉手,沉着嗓子问跪地的两个血人道:
“三弟,七弟,你们说说,我怎得就对不起你们了?你们就那么恨我,那么急着给废太子报仇?”
“呸!谁是你弟弟,就凭你弑父诛兄、嫡庶倒置的恶行,这帝位你必坐不稳,你也就是第二个朱友珪(后梁太.祖朱温的儿子,弑杀朱温后自立,不久亦被杀)罢了,哈哈哈……”
穿玄衣的男子痛骂道:“我今日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倒是你,李亚子,你活着,不做噩梦吗?”
“好,那朕就成全你汉王殿下!”皇上微笑着放开徐美人的手,又将目光投向白衣男子,缓缓问道:“雅王,你呢,你怎么说?你年龄还小,可别受人蛊惑啊!”
晚晴的头轰地一声炸开了,她的身子软了几软,幸好被朱良扶住,小声急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晚晴抖抖索索地问:“那人……那人……真的是雅王吗?”她的手颤颤巍巍举起来,指向那血迹斑斑的白衣男子。
朱良低声道:“是,汉王和雅王趁皇帝伐梁之际,发动了神武营哗变,想拥立雍王坐上帝位。不料皇帝这么快就班师回城,造反很快就败了,外面已经杀了三千人了,血流成河……”
朱良这几天一直跟在叔叔身旁,叔叔有意要带他历练,所以有事也不瞒着他,故而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晚晴还未开口,便听雅王平静如水道:“皇兄要杀便杀,何必还做戏?成王败寇,愚弟认了。”
听那语气里没有带一丝慌乱,很是淡泊笃定,似乎是喝一盏茶、听一首曲那般轻松。
皇帝站起来,眼里的狠戾阴霾之气更浓,他高声道:“好,朕的好弟弟们,趁着朕出征之际,造朕的反,那朕也不辜负你们的厚恩。
来人,把这两位殿下送到笼子里,让这狮子看看是吃呢还是不吃?若是真不吃,那就是无罪了,到时朕给你们摆酒压惊……”
“李亚子,你不得好死,我就在地下看着你这江山能做稳几日……”汉王高声喝骂道。
“没想到三弟死到临头还替朕着想,那朕得好好谢谢你,来人,去将三位皇弟府内的女眷,无论老幼全部送到前线做营.妓;王府内男子,悉数斩首西市,诛三族。”
“李亚子,你灭人.妻女,你自己的妻女就保得住吗?哈哈哈哈,你到头来必也是断子绝孙罢了……”汉王被投入笼中前,兀自叫骂不绝。
雅王却一言不发,被士兵扯起来时,还自己掸了掸白衣上的尘土,回头对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