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阿诺因无意中触碰到晚晴忐忑不安,岂料晚晴却压根不在意,反对他笑道:
“你看咱俩三心二意的,说话不看路,差点摔着,刚才真是多谢你!
你放心,改日我给你家公子说说,把那大花、小花送出去吧,免得你见了害怕。你都见了害怕,若是哪日我见了,可不得更怕啦!”
阿诺见晚晴脸色如常,并没有生气,这才平复下心情,憨笑道:
“夫人说晚了,那日您到府上劝解了公子,第二日那些丫头和姬妾便被软禁到西苑郡主那边了,听说郡主格外恨她们,净弄些馊饭冷食给她们吃!
可能过几天她们连冷饭都没得吃了呢,府里已经准备尽快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公子房里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侍奉,是以那起小人又传公子好男风……”
“嗯,是了,你提醒的对,也别给你公子房中放丫头了,放两个仆妇吧,这事我回宫去办,你们男人粗手大脚的,怎干得了这些活。”
晚晴说完,又沉吟良久,忽看向阿诺,冷不防问道:“你家公子……后来再没那般……狂悖了吧……”
阿诺听了晚晴这话,心中咯噔一声,忙抬头望了一眼她,旋即又将头低下,踌躇不敢言。
“无妨,阿诺,你不用瞒我,忽什么都知道。”
阿诺沉默许久,忽跪地道:
“夫人见问,我不敢隐瞒。公子……自从见了您一面后,再没如以往那般……狂躁了……,其实更早,他在康王家的酒宴上见到您后,便没再近过女色;
他也就是最开始那几个月,有些过火……”
晚晴伸手将他拉起,温言安慰他说:
“你莫怕,我不提前事,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有恙,我恍惚听人说,他前些日子颇有些郁燥不安,你们给他吃药了吗?”
“夫人不必担心,依小的看,公子自从得您劝解过之后,便都好了,我再也没见他失过态……
除了您病重那晚……他一直都是好好地。至于吃没吃药,我是没见他吃过。”
说到这里,阿诺眼见得又要跪下,晚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柳眉微竖,佯嗔他道:
“怎得好好说话,你非要不停地跪呢?下次不许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夫人,公子这些时日真的禁绝酒色了,上次连方公子约他去赴宴他都没去。
我见他最近也有笑模样了,夫人,只要您不离开公子,我看他未必需要吃药。”
“好啦,阿诺,你忠心可嘉,我知道了。”晚晴听了他这番话,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
“你们公子这极端的性子,也难为你们了……过了这段时间,你们所有跟他的常随,都会有赏赐的。”
“如此,先多谢夫人了。”阿诺恭敬道。
二人一路说笑着,走到了梅花树下,只见那一树树梅花怒放,红彤彤一片在白雪的覆盖下艳光四射。
紫蝶正在一树梅花下站着,似乎若有所思。当着阿诺的面,晚晴也没责备她,她垂手问了安,便在旁边低眉顺眼地侍奉。
晚晴在梅树低处折了几支梅花捧着,又仰起头以手指向梅梢对二人道:“那树梢上还有几支开得颇艳,可惜太高了。”
紫蝶心中正有些愧疚不安,听了晚晴的话,连忙走上前去,自告奋勇地说:
“夫人,我来帮您折。”说着,便挽一挽衣袖,要爬上树去。
阿诺犹豫了一下,拦住紫蝶:“姑娘莫要攀爬,危险,还是我来吧!”
这话说得紫蝶心里一暖,抬头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抿一抿嘴唇没说话。
晚晴倒没在意二人的情形,只说道:“也好,那麻烦阿诺兄弟了。紫蝶,你帮阿诺兄弟扶着。”
紫蝶站在树下,却见阿诺身手矫捷地三两下便攀上去了,哪里需要人扶?
晚晴在树下捧着梅花,指点阿诺道:“要树梢上开的那两支,对,就那支开得最茂盛的……还有,旁逸斜出的那支也好看……”
阿诺道了声好,一手扶梅枝,一手去折花,三两下手里便满是香气扑鼻的花束了。
他从树上探下身子,刚待要将花递下时,忽见晚晴在下面仰着脸笑靥如花的模样,竟不觉走了神,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紫蝶一把抱住他的腿,温柔又害羞地小声道:“小心呀……”
晚晴见紫蝶情窦初开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感慨万千,心想还是年轻的姑娘好啊,自己在紫蝶这个年纪,可不也是如此情深意切么?
阿诺见晚晴一直面含微笑看着自己和紫蝶,只觉心跳紊乱,面上一红,直接从树上一跃而下,将那几支花递给晚晴。
晚晴对他和颜笑道:“好,谢谢你啦。我自己先回去,你和紫蝶在这里,看看你们房中需不需要插花,需要的话再折几支吧。”
“那怎么能行?”阿诺不由自主伸出胳膊又要上前去搀扶她:“我护送夫人回去,路上雪滑。”
“不必了”,晚晴看了呆在一旁的紫蝶,会心一笑,婉言拒绝道:
“我身子大好了,没关系,我自己能回去,你们俩再在这里赏一会梅花吧!”
“那怎么行?”阿诺断然不从,只道:“公子吩咐,要寸步不离跟着夫人。”
晚晴还未说话,却听紫蝶道:“夫人,您这几支就够了吗?再折几支吧!”
“我房中的够了,折几支就是了,花和人一样,开一季容易吗?你们若要,可以折。”
紫蝶捂了捂冻得红扑扑的脸,神情略有点沮丧:
“夫人,我等都不要,那梅花给奴婢捧着吧,咱们回房去。”说完,便将梅花从晚晴手中接过。
阿诺在旁客气地说:“紫蝶姑娘,天冷,我来帮你拿梅花吧!”
谁料紫蝶羞怯道:“不用,你去给夫人取瓶插花吧,就是你上次拿回来的那个。”
阿诺一下呆住了。
傍晚,眼见得太阳都落山了,还不见钰轩回来,晚晴拿了本书,颠三倒四地看不下去,又看了看钧瓶里插得那一束艳艳的红梅花,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她坐在妆台前,用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秀发,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那少年时的稚气已然褪下,更换上了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不由自语道:“哎,我也老了! ”
紫蝶在旁笑道:“夫人这般花容玉貌,还说自己老了,要我说,今日您无需这般精心的梳妆打扮,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晚晴听了她的话,脸上略有一丝紧张,当即转身问她道:“喔,那我重新上点淡妆?今天的妆确实浓了些!毕竟不是外出。”说着便要起身。
紫蝶忙按住她的双肩劝说道:“夫人,您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多美啊,简直就是画册子里走下来的美人,刚才阿诺进来给您送茶水时,我瞧他看见您,眼睛都直了。”
晚晴笑了笑,轻啐她道:“你又胡说,阿诺是不是在外面冻到了?你现在去送筐炭给他。”
紫蝶应声出去了。
晚晴心事重重坐在妆镜台前,心没来由地怦怦乱跳,心想,莫非有人发现了她和钰轩的事,所以今天借故将他扣下了?
不会不会,裴家的势力不小,谁敢无声息扣住他?
但是他怎得还不回来?难道是路上遇到了刺客?车祸?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寒风裹着桂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定睛一看,原是钰轩回来了,他连斗篷上的雪都来不及抖落,便大踏步走进来,高声道:
“晴儿,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晚晴见他平安归来,心才放到腔子里,她款款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嗔道:“你看你,这一身的雪花,也不掸掸?”
说着,便要替他掸掉雪花,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低头将唇蹭在她的鬓边,低低道:
“晴儿,我想你了,这整一天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今天讨论了什么议题,我统统没听见……”
“看你出息的”,晴儿心中喜悦,口中却打趣他道:“你这是尸位素餐吧。”
她虽如此说,因知他前段时间被左迁为员外郎,也怕他因此会消沉,暗暗想着怎么能找个机会劝劝他。
钰轩还揽着她,只是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夫人训的有理,小人以后不敢了。”说着,便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因尚未关门,他身后跟随的侍卫都低头偷笑,晚晴面色一红,忙挣脱了他的怀抱。
钰轩这才看到她今日细细梳妆打扮过了,一张粉生生的桃花面,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双水灵灵的含情目,两道细细弯弯柳叶眉,小巧高挺的鼻梁下,是小小的樱桃樊素口,一头乌黑的瀑布般的乌发,随意挽一个坠马髻,插一支纯金玉搔头。
她身上着一袭月白色的绸缎锦裙,露出大半截白生生的脖颈,锦裙紧贴着身子,曲线毕露,那腰肢更是不堪一握。
钰轩看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晚晴笑问他道:“怎么啦?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了,拿出来吧,莫要卖关子了!”
钰轩如梦初醒般,转身一脚将门踢上,将那些侍卫隔绝在外,重又抱住晚晴,低语道:
“晴儿,你今天打扮的,怎么,怎么如此之美?”那声音里带了一丝颤音。
“我本来就长成这样嘛,你看了多少年了,现在又惊讶什么?”晚晴佯嗔他道:
“而且哪里特意打扮了?我这近一年了都穿道袍,新衣裳也没做几件,这件还是去年节下皇后娘娘赏的。咦,你怎么了?”
见钰轩的脸有点红,她关切地摸着他的额,道:“啊呀,怎么这么烫啊?”
钰轩握住她的手,强自镇静道:“下次不许穿的这般模样了,”想了想又说:“要冻到了……”
“我这室中比春天还暖和呢,你还说冷。”晚晴笑笑,又催他道:“快,礼物拿来。”
钰轩笑嘻嘻说:“你先到榻上坐着,我让侍卫给我。”
晚晴拦着他道:“不妨事,我刚好要让他们传饭了。”说着,便要去开门唤人,却被钰轩一把拽住:
“不许被别人看见,你去屏风后面站着,我来吩咐好了。”
晚晴被他这小孩子脾气搞得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后,便施施然去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