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一头黑线的郭谦之无奈之下,只得拉住几近疯狂的晚晴小声解释说:
“皇后在宫中涉及巫蛊诅咒皇上和柳贵妃,证据确凿,此事已涉及裴氏全族,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来找你。”
“巫蛊?”听了郭谦之的话,晚晴的头嗡地一声炸开,倒退一步,失魂道:
“皇后涉嫌巫蛊诅咒?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可能,不可能,这必是有人陷害……”
“妹子,你冷静一下听我说,这事是裴家倒霉,和你无关,我已经多方活动,很快就能讨得皇上赦免你的诏书了,现在你赶紧回屋去,我先把犯人押送至天牢去……”
“我不许你们抓他”,晚晴一听此语,猛然清醒过来,她兀然起身又扑到钰轩身上,用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声嘶力竭地对郭谦之喊道:
“轩郎没有罪,裴氏一族是受人构陷的……你们不要乱抓人……我要去面圣,你们等我讨得皇上的旨意再来抓他不迟!”
“妹子,这……郭某没有这么大能耐啊!你又何必为难郭某?”
郭谦之踌躇不安地搓着手,眼见着东方渐明,心中的那点子燥意渐渐升了上来。
“晴儿”,钰轩心如刀绞,强忍着悲恸对晚晴说道:
“你不要拦着郭指挥使,让他先履行完公务,好不好?你听话,先回屋去,这里人多眼杂,对你不利……”
钰轩深怕她也被牵连进来,昨天从郭谦之处得知皇上对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后,只觉欣喜万分。
他知道这必然有郭谦之一份力,但今日她这般不管不顾地拦囚车护着自己,在场这么多双眼睛,万一传出去,她又要岌岌可危了。
都怪自己,怪自己舍不得她,想要再见她一面,想要再抱一抱她,享她片刻温柔,怪自己太贪心,若她因此再获罪,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晚晴揽着钰轩的腰嚎啕痛哭,只哭得涕泪横流,天地失色:
“不行,我不许他们抓你,你是冤枉的,一旦抓进去就要任由他们构陷了……他们的手段,你还不知吗?”
钰轩哪里会不知?他自己就在刑部任职多年。凡想要的口供,没有得不到的,没想到天道好轮回,这次轮到他了——
轮到他,他也没什么话说,乱世之中,人人都是过河卒子,可是他的晴儿怎么办?
她一介弱女子,行单影只,茕茕独立,在这虎狼一般的世界里,若失了自己的庇护,岂不是要任人欺凌?
想及此,他便万分不甘心,不舍得……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办?
他泪流满面,无计可施,又一次尝到了回天乏力的绝望滋味。
天色越来越亮起来,郭谦之身边的裨将低声向他禀报道;“大人,再不走就误时辰了……”
郭谦之没说话,看了一眼陷入癫狂死死抱着钰轩不撒手的晚晴,长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向属下挥了挥手。
那裨将得令,立刻高声命令道:“将无关人等拉开,立刻出发。”
立时冲上两个兵士将晚晴从钰轩身上拖下来,可怜晚晴不但大病初愈,且身子柔弱,哪经得这般大力拉扯,一下便被扯出三丈开外,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额上现出一抹红殷。
顾不得抚上那额上的伤,她一骨碌爬起身,小跑几步又赶上了钰轩,那两个兵士见她摔破了头,额上血迹斑斑,吓得不敢再上前阻止她,她伸出手又要去触钰轩的手。
“晴儿……”钰轩见她额上鲜血淋漓,惨呼一声,再也忍不过,便要带着一身的枷锁想要靠近她。
眼看着二人的手就要触碰上,岂料钰轩的身子被猛地往后一扯,他身后不知何时钻出几个兵士,手脚麻利地将他硬塞进狭小的囚车,紧接着,囚车如风般向前疾驰。
晚晴豁了命地向前冲着去追赶那囚车,边跑边拍打着囚车哭喊到:
“轩郎,轩郎……你回来,你回来……你答应陪我的……你不能抛下我……”
众人见她一身衣衫狼藉,额上的血流下来,和着满身满脸的尘土,哭喊得这般惨烈,明明是个如花的美人,可此时万分狼狈。
那泪水交织,肝肠寸断的模样,就是铁石心肠也为之心折,都不由掩面叹息,有心软的亦不由红了眼眶。
钰轩见晚晴这般不顾命地赤脚带伤追赶着自己,犹如有万条钢针齐齐扎入心脏。
他喉咙嘶哑,浑身麻木,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徒劳无功地追逐囚车,如坠阿鼻地狱,历经万箭穿心之苦。
终于,他还是闭了闭双眼,不忍再看那披头散发、螳臂当车追逐的女子。
旁边的押送兵士因看郭指挥使对这女子颇为客气,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任她这般攀着囚车。
眼见那囚车越来越快,晚晴已经攀附不住,随时要被摔下去,钰轩看着,只觉肝胆俱裂,用头猛烈撞击囚车,冲郭谦之咆哮道:
“姓郭的,你眼瞎吗?还不叫人把这女人拉走……让她走……我不认识她,快点赶她走……”
郭谦之见裴杜二人这生死离分的情景,本也有些进退两难,待要强拉住晚晴,又因她身份特殊,怕唐突了她,更怕回头自己说不清,所以一直不敢贸然动手。
此时听了裴钰轩的话,他暗自称心,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攀在囚车后面的晚晴生拉硬拽下来,用两只粗壮的臂膀箍住她的身子不许她再动,一面给身边的裨将使了个眼色,那裨将会意,高声道:
“加速前行……”
随着一阵黄土扬尘而起,那囚车滚滚而去,只听晚晴凄厉绝望的哭喊声仍不绝于耳。
可怜裴钰轩五脏俱焚,肝胆俱裂,却还挣扎着从那木枷中伸长脖颈想要在那黄沙迷雾中再看晚晴一眼,可此时,哪还有晚晴的身影,重枷在身的钰轩犹如被困的猛兽,绝望又徒劳的在心中嘶喊:
“晴儿,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这边杜晚晴哭喊了几声,忽然身子软绵后仰,晕死过去。
郭谦之无法,只好先让亲随将她扶到了正堂,又担心她寻死,留下了两个小校看着她,自己因有公务在身,不便再留,便也骑马而去……
周旋
郭谦之当然没有当日便来看晚晴。
他三日后才选了个黄昏换了便装骑马而来,还特特吩咐亲兵提前去天外天点了一席上好的席面送到别苑,裴氏所有产业都已封掉,此处因挂了假名,尚未波及。
和晚晴相见之事,本应是极为避讳之事,那日他奉旨去捕捉裴钰轩时,裴钰轩倒没有反抗,只是要求再去和晚晴见一面。
郭谦之心里本也是想要拒绝的,可是想他和郭三公子交好,不好贸然拒绝,便咬牙答应了他。
谁料他和杜晚晴竟然上演了这么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戏,让郭谦之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哪怕得罪了义父一家子,也不该让他们见面。
谁能想到当日文静内敛的阿蛮,今日竟然这般痴情又性烈,若不是自己拦着,她竟是要为姓裴的殉情的模样。
他已经彻底弄清楚杜晚晴就是自己在掖庭时相遇的阿蛮,可是这个阿蛮出身富贵,知书达理,原不是自己一介武夫可以攀得上的,更何况她和裴钰轩之间还有一份牢不可破的感情。
这些日子他反复思考过自己和阿蛮的关系,到底是该彻底放手还是该再进一步?有裴钰轩在,自己自然半点机会也没有,可是没了裴钰轩呢?
若是没有了这个巨大的障碍,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
假设她回不了宫,那除了自己,她还能依靠谁呢?到时形势比人强,凡是都由不得她了。
就算她回了宫,自己也不会白替她担这场天大的风险。
本来后宫中,淑妃和自己交情不浅,可她弄了个赝品阿蛮糊弄他,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郭谦之可不是那牵线木偶,任人摆布。
而晚晴若此次顺利回宫,只要不出差错,德妃之位必然还是她的。自己与她,又有故旧之情,又有救命之恩,她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算来算去,虽说晚晴现在落难处境有些棘手,但搭救她一把,自己也不会吃了亏。
他这么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总算理清了头绪,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拍马向别苑而去。
到了苑内,却见晚晴早已梳洗得整整齐齐,穿一件石青色袍衫,画着淡淡的妆容,面色忧戚坐在中堂,手里举着一本书,却根本没看那字,只是呆呆坐着。
夕阳最后一抹光柔柔罩在她身上盘旋不去,衬得她犹如一株被暴雨侵袭的蔷薇花,虽然已被浇淋的憔悴不堪,却还透出丝丝的坚韧。
郭谦之见她这么快就从悲痛欲绝中走出来,不像寻常的民夫民妇那般惊慌失措哀哀待死,不由心中大是钦佩,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