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妹临终前给皇上上的最后一道奏疏,奏疏中写道:她在世间一无所求,亦无心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只是夫妻一场,她担心皇上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照顾,因而愿将陆氏留给皇上,侍奉皇上晚年;
而陆氏,……也终于答应了二妹的请求,愿侍奉皇上终生。”
“原来是你们,是你们让晴儿为那个昏君殉葬的?”钰轩终于还是忍不得,腾地站起身,怒容满面地望着裴钰圃。
裴钰圃料不得三弟竟然不顾长幼尊卑,公然对自己怒目相向,尴尬之余也有些不满,却见晚晴款款起身,拉着钰轩的手,轻声对他道:
“轩郎,你坐下,你再这般,我可生气啦……这不过是政治权谋罢了,不然怎么扳倒柳莺儿?
再说若不是陆氏陪葬先帝,哪有我今日的逃脱?你忘了前几日那道人说的话了?快坐下”,见钰轩还是怒气冲天,她又晃了晃他的手臂,软声劝说道:
“坐下呀,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钰轩见晚晴这般娇声软语劝慰自己,又想她拖着病体在身,不忍拂了她意,只得忍下一口气,铁青着脸先坐下了。
晚晴对钰圃道歉道:“大哥,对不住了,轩郎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其实奴家知道,这些都是权谋之术,无妨。”
裴钰圃见三弟的性子如此暴烈易怒,怪不得当日父亲坚决不肯将宫内暗桩的事情告知他,原来是怕他关心则乱。
现在看来他心里眼里只有杜氏一人,幸而这杜氏还能挟制住他,不然便是自己也难和他相处了,想到此,他道:
“三弟只是担心弟妹罢了,我省得。但是当时的情形危急,我和三弟虽然逃到吴越了,可裴氏一族还有大批人在晋国,别的不说,二房兄妹就都在那里,是以柳莺儿必要根除。
果然先帝回朝后,一见珊瑚呈上这两封密折,又是喜,又是怒,喜得是陆氏终于屈服,怒得是柳莺儿的过往竟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后来的事,估计你们也猜得到,皇上要传陆氏时,却被禀报陆氏暴病而亡。
皇上自是不信,派人彻查此事,却是说柳莺儿嫉妒陆氏侍奉皇上一事,已经赐死了她,尸首便扔入乱葬岗,皇上派人去寻时,只发现了一截带血的外衣,想来尸首早已葬身犬口。”
杜晚晴这才想到,当日的确有人在自己的衣襟上割了一刀,当时还不明白为何,此时方才明白。
又听玉圃道:“皇上当时大为震怒,柳莺儿见状,便说陆氏临终前有一封遗书留给皇上,她亲眼看过,的确是一封认罪书,她已交给青玉保管。
岂料青玉却声称并无此事,从未见过梁国夫人的认罪书。皇上要调查那日参与此事的药膳房内监,却听说那小内监在当夜便已饮药自尽了。”
“自尽了?”杜晚晴早就知道,朱良在救出自己后,必定不能全生,奈何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心如刀割,泪水滂沱而下。
钰轩见状,不顾大哥在场,忙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背,软语劝说道:“晴儿,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弟妹勿要伤心了,二妹曾说过,这个小内监是弟妹的人,据说当日我们的人秘密找到他,他说即便不找他他亦要这么做。
后来,我们本可保他周全,柳莺儿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了,奈何他一心求死,这,这真是无可奈何之事……”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良儿,良儿,你怎么那么傻啊……”晚晴只觉心痛不已,轻轻推开钰轩,喃喃道。
兄弟二人见她这般难过,也不由为她心伤不已。
钰轩回到座位,拿起茶盏递予她道:“别难过了……来,喝口茶好吗?”
好在晚晴也知此时不是心伤难过的时候,便自己用帕子拭了拭泪,颤着手将茶盏端起,强颜笑对钰圃道:“对不住了,大哥,您继续说吧。”
钰圃见状,便继续道:“你们想必已经知道,这小内监原是大内总管朱公公的侄子,他一死朱公公伤心欲绝。
他跟随皇上多年,权柄极深,此次他受了这样的打击,唯一的侄子死于非命,又怎肯罢休,他手下那帮人将往日网罗的柳莺儿的罪状一一呈上——
有关柳氏曾在民间嫁人,曾谋害先皇后小产等事一一翻出,皇上只说了两个字:“毒妇!”便将柳莺儿劈面两记耳光,本待要褫夺她的封号,谁料荣王病危,柳莺儿躲过一劫;
此时不知为何郭谦之得了陆氏去世的消息,忍不过来找柳莺儿理论,柳莺儿为求自保,竟然诬陷郭谦之谋反。
这时天下大乱,皇上草木皆兵,竟然真的听信了柳莺儿的胡言乱语,待要将郭谦之下狱问罪,郭被逼不过,终于起兵,在兴教门射死了皇上。
柳莺儿眼见着庄宗皇帝死了,儿子也奄奄一息,竟然二话没说,跟着从江南逃回去的申王私奔回太原了。没料到申王中途被今上杀了,柳莺儿也被斩杀在太原城外。”
“她死了……她竟然这样死了……”晚晴闻此不但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反倒茫然道:“她一生竭尽全力保全富贵,怎得最终还是这样的下场……”
“晴儿,她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钰轩握住她的手,道。
“可是轩郎,她是你的中表之亲,从前与你又有一段情……”晚晴望向他,眼睛湿润了。
“我怎会和这种人生出感情?”钰轩咬牙切齿道:“我早已与她不共戴天,这个蛇蝎女人早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在裴钰轩心中,早年与自己相伴的那个明媚温顺的少女早已死了,后来这个为了权力地位不择手段的女人,是害死二妹、诬陷他裴家参与巫蛊的始作俑者,更是亲自赐死晴儿的罪魁祸首。
更遑论她骄奢淫逸,草菅人命,鱼肉百姓这些斑斑劣迹。这样的女人九死难赎其罪,自己哪里对她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倒是懿德贵妃,的确为庄宗皇帝驾崩前封给陆氏的。今上登基后,为二妹恢复了位份,又将陆氏加封为懿德皇贵妃,二人同和庄宗合葬了。”
“懿德皇贵妃”,杜晚晴讽刺道:“哪来的什么懿德皇贵妃?连陆琉璃都已经死去数年了,这原都是一场戏罢了。”
裴钰圃见她这般不屑一顾的表情,当真是对那名位富贵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由对她致意道:
“弟妹,在下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阿谀之辞,今日对着弟妹,容大哥说一句:
弟妹真乃大德之人,不慕富贵,心向草野,实在难得。听说当日弟妹在市集,曾以金钗换荆钗,我当日还怀疑弟妹沽名钓誉,今日眼见,实在佩服。
眼线回报,当日皇上曾以贵妃之位许弟妹,弟妹却宁愿一死也不愿屈从于她,最终引鸩而决。
那时弟妹哪里知道那鸩酒是假,分明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孟子所说:‘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弟妹虽女子,亦可担得。请受我一拜!”说着,真的站起身,撩起袍袖要施礼。
钰轩和晚晴慌忙站起,晚晴一叠声阻拦道:“不敢当,不敢当!”
钰轩此时终于脸色缓和下来,他亲自伸手扶住大哥,满面骄傲地望着晚晴,笑对钰圃道:
“大哥不知道,晴儿向来便是这个脾气,她自小不慕富贵,心向山野,你强要拗了她的性子,她可要和人急的。”
钰圃见他这么说,便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知妻莫若夫,三弟说得很是。……对了三弟,有这样的好女子陪伴,日后你可得好好珍惜,不然,别人不说,大哥先不饶你啊!”
钰轩望着晚晴笑道:“放心吧大哥,晴儿是我命中的贵人,我哪敢对不住她啊?”
“轩郎……”晚晴脸上赤红一片,嗔道:“不要在大哥面前胡说。”
钰轩对她爱之不尽,替她拾起几根散落在鬓间的发丝,柔声道:“没关系,大哥不是外人,不会笑话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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