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是劫是缘(1 / 2)

“爹,还不睡吗?”天晴拿簪子随意挽了下头发,便走进了屋子。堂里烛光仍亮,常遇春正修着他的木耖。天晴朝房门望了一眼,心道不知爹有没有看见那些摆得怪怪的桌椅。

他看是看见,却也只能当没看见,埋头应了一声。烛火映着眼角的细纹,深深浅浅,明暗跳躍。

爹好像比她走的时候更老一些了……

天晴忽而心内如软,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发出呜呜噫噫的不明声响,跟他捣乱兼撒娇。

“小家伙……又喝酒了?”常遇春放下手里的耖子,抚摩两下她的头心。

“嗯,陪着娘喝了一些。”

“嘿!自己馋酒,混赖你娘做什么。”

“好啊,那我赖你,都是因为像你才馋的!”

“小无赖……不知道你像谁!”常遇春语气嫌鄙,目光中却大有爱怜。

“爹。”

“嗯?”

“我爱你。”

他绝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一时无措,抚着她头心的手也不知觉顿住。天晴都不用抬头,都能想象爹此刻慌张害羞的表情,不禁趴在他膝上咯咯笑起来。这一笑终于让常遇春回过了神,半嗔半喜地轻拍了她一下囟门。

“没羞没臊胡说什么。”

那一年梦一样光阴带给天晴无数的所得,而其中她学会最重要的事,不是任何在此处派得上或不上用场的技能,而是“珍惜眼前人”。

人同人的差异太大,即使彼此珍爱,仍会不经意甚至刻意地互相伤害……她不愿那样,她要保护所有她爱的人,就算无法做到十全十美,她也要拼尽全力。

“爹,你想不想在金陵的家里人啊?”天晴轻轻问。

头顶他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窒。良久,常遇春悠长地叹了口气:“你去见过魏国公了?”

“是啊,可我没想到,爹你居然会是开平王,你骗得我好苦啊……”她仰起头,说着抱怨的话,眼睛却是笑的。

“生爹的气了?”

“我不生气,我只是心疼……爹,你别难过,以后我定会好好孝顺你,让你过上不输开平王爷的好日子,把你以前受的苦全都补回来!”

常遇春听了鼻子竟然酸酸的:“傻丫头,爹都这把岁数了,还有几年好活。”

“呸呸呸!有我这个神医在,还怕不长寿?郑师父活到九十九岁,爹怎么样也得超过他老人家,活到一百多吧!那距离现在,还有三十几年呢!要是再加把劲,像彭祖那样活到一百三十岁、像三丰子张真人那样活到一百五十岁,哇~爹,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她就是这样,总能让他哭笑不得。

天晴又趴回他的膝头,攸攸说道:“哎……虽说现在我嫁了个有钱的夫家,金山银山,但到底都不是自己的。爹,你再等我一阵子,至多一两年,我保准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就算真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可稀罕。”荣华富贵,他都享过用过,没什么了不起。让他选,他宁愿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整整齐齐,可天晴却会错了意,直接联想起花姣的曾爷爷沈万三来。

“嗯,是啊。皇帝见了眼红,说收就收,金山银山也不顶用。等咱们有了钱,就找个像元宝山一样的地方,隐居起来,时不时拿钱出去游山~玩水~换点好吃好玩的回来,关起门享用。你说好不好啊爹?”

既然这样,你直接回元宝山不就好了,反正富贵什么,爹又用不着。常遇春想这么告诉她,可微微张开口,却哑在那里。

他仍旧摸着她的头,墨色青丝光滑似玖,绾髻如岱,这才意识到不管真真假假,她已经是“人妇”的年纪了。可为何看着她,还觉得像小时候似的?她真的长大了吗,能独当一面了吗?

她与众不同,总能逢凶化吉,他知道的。

无论她还是她娘,都是妙得不能再妙的妙人;想的事情,从来跟别人不一样。

犹记得当年大海易货归来,他喜滋滋搓着手和雪绵说,这次也给天晴攒了不少嫁妆,再来两趟,管保天晴一辈子吃穿不愁,以后嫁谁都要把她当个宝了~

原以为雪绵也会跟着一起高兴,不料她却放下手中图稿,不可置信地问:“为了钱把她当宝,这种人能嫁吗?再说,要真一辈子靠你养活,天晴跟家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常遇春差点没被她给噎死。

经过敏柔的事,他早就想穿——女儿家平平淡淡、找个真能待自己好的是正理;便是下嫁,也好过高攀。

不然,锦衣玉食意难平,有什么用?

所以他才那么努力给天晴攒嫁妆,为的就她以后不论出去还是留在村里,都能活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不必别看人脸色过活。

他自以为父爱如山,可她娘却说——

他在养猪?!

每次和雪绵说话,她总能一脸正经怼到他无言,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对牛弹琴,很多时候他还是被弹的牛。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雪绵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就在他的面前,却总让他感觉离他很远;仿佛她的身在这山水之间,魂却在那白云之外;仿佛随时随刻,她都可能毫无预兆地消失离开。

就像她毫无预兆地来……

如今对于天晴,他依然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直到最后,雪绵也没有走。她以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式,永永远远地留在了这里。如果天晴也要以那样的方式留下,他不无心痛地想,那他宁愿她一走了之,回到属于她的天地,就是这一辈子再也不来寻他看他,他也甘愿……

可为什么,明明早都想通了,心中仍满是不安呢?

“爹,娘她知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啊?”

“嗯?”常遇春神思微恍,眼前袅袅浮现出雪绵的音容,“知道啊……你娘那么聪明,当然猜得到了。”不止猜到,她还预见了许多事,他起初不信,最终却被事实说服得哑口无言。

“嗯……是啊,娘那么聪明。”天晴默了一默,“以前娘总戴着一串绿色的石头手链串子,爹你还记得吗?那是你送她的么?”

“手链子?”常遇春摇了摇头,“我一个大老粗,哪懂什么首饰,你娘的喜好又怪得很。那串子……应该从我认识你娘起,她就一直戴着了。”

果然……印象里那串石头的打磨工艺,比之焕送她的那串还要精细得多。“那后来那串子去哪了?是跟娘一起埋在雪树下了吗?”

“是啊。你娘说过,那绿石头是她的什么生辰石,哎……我想着,既然是出生起就带着的石头,走时总得陪着她,也不留给你了。她用过的其它东西都在这屋里,总能给你留个念想……”

“!”天晴忽地起身,把他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娘的生日是阴历十一月,西历十二月,绿松石正是十二月的生辰石。那串手链该是跟着娘从现一起来到这里的!还有那首曲子……天晴终于可以确信,她的母亲,杜雪绵——

真的是现代人!

“爹,我出去一下,你早点睡啊!”

她抛下一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早点睡……”望着她的背影,常遇春叹了一声。

“怎么睡得着啊……”

“天晴睡着了。”雪绵摇着扇子,一边轻拍着女儿的小肚子,一下一下。天晴窝在她怀中,呼吸起伏,眼窝唇角都溢着香甜,像在做着什么好梦。

那也是个烛火轻盈的初秋夜。常遇春在一边看着这场景,真像看着一幅画一样。

“你也快些睡吧。”他柔声劝道。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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