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古难全(1 / 2)

中秋前夕,卢家村众人照例一起准备过节的村宴,男人们都去山中狩猎,女人们则多在厨房灶间忙活。

自天晴第一天回来,郑攸宁心里就疑窦丛生。

虽是久居山乡的妇道人家,但郑攸宁识人断物,眼光可谓绝尘。

第一次见到朱棣时,她心中即隐隐一惊。这举手风雷之势,顾目杀伐之气,要说只是寻常有钱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实在货不对板。想起北平地处要冲,他又随身佩剑,莫不是哪位勋贵将军?另则,都内不比得这里规矩闲散,要从年纪算,这位姑爷必是已经婚娶的。但按天晴的脾气性格,就算对方是天王贵胄都好,怎么可能给人做小?可他却愿随天晴迢迢离了富贵乡,跑来这山里看望家人,若说不是因为情深义重,却也想不出什么别的道理……

横看不像,竖看也不对,怎么都觉着古怪。郑攸宁心里上下左右盘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天晴,你照实跟我说——黄姑爷究竟是什么人?”

“诶?”天晴惊叹师嫂果然比师兄还要慧眼如炬,不禁咂了咂舌,但要说实话吧,怕吓着她,说假话吧,以后总要穿帮的,迷迷瞪瞪答了一句,“总之、总之不是什么坏人就对了!”

郑攸宁被她一副想说不敢说的呆样子逗得发笑:“行了,到了能说的时候,你自会说的吧?”

果然是蕙质兰心,不点就通。天晴憨憨一乐:“哎哟我的攸宁姐姐~这世间也就数你最聪慧、最体谅人了~”随即大撒其娇,像个小动物一样拿脑袋在她怀里磨蹭数下,又跳开去拿盐糖罐。

郑攸宁无可奈何,看着她身影,苦笑叹了口气,幽幽问:“那黄姑爷的原配夫人……是过世了么?”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呀。天晴一边捣腾着馅料,一边怅惘道;“是啊!可惜了。听说那位夫人是位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生得端庄美丽,聪明又贤惠,真是万中无一的好妻子啊~还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呢!哎~作孽,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郑攸宁看她大有慨惋之情,一时惊讶得下巴着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心宽,不嫌三个便宜儿子碍眼,固然是好,可怎么能讲得这么事不关己?难道那位夫人的丈夫不是你现在的相公吗?还毫不吝惜给出“万中无一的好妻子”此等评价,那你又算是什么水平?

“所以人吧,不能太完美~完美遭天妒啊,自己活得也累。还是像我们这样没心没肺,怎么高兴怎么来,才不管那许多,过得最轻松自在了~”

古往今来,不管怎样严肃伤感的话题,她总能画风一转得出千奇百怪的人生结论,把路线完全带偏。郑攸宁好气好叹,抬起擀着饼皮的手给她刮了个白鼻子:“你没心没肺天下第一,谁跟你我们我们的?”

另一厢,男人们狩获归来,大海对朱棣的箭术连声大赞,末了叹道:“都因为天晴心肠软啊~山里什么机关陷阱都不让放,说什么会伤到幼崽啦、陷住怀孕的母兽啦。咱们要打猎,只能拿弓拿箭,一不小心射到了只小的,还要吭哧吭哧带回去给她治!从她会说话起啊,像这么满载而归可还算第一次了……”目的自然是变着花说天晴为人善良无害,好让这位王爷能宽待她些。

朱棣却听得心里一紧。刚才猎得兴起,差点忘了,徐天晴那个假慈悲,不会又来啰啰嗦嗦嫌他杀生太多吧?回头看了看,都是成年的公兽,应该不要紧吧……慢点,上次那条土蜈蚣,是公的还是母的?怀孕没有?

小融看着前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侧过头轻声向常遇春道:“表舅公,今天是怎么了啊?以前爹和我只要猎到一头狍子,你就让停了,说够吃就好,多了天晴会啰唣。这次表姑父一口气猎了五只山鸡、三头野羊、两头马鹿,你还由着他。我刚要提醒两句,你就拍我,待会儿天晴肯定又要烦了,我们该怎么说啊?”言下之意,表舅公你到底想什么呢?见过女婿讨好丈人,还没见过丈人讨好女婿的,就算表姑父的气势是吓人了点,可你也完全不输啊!

“我……”常遇春努了努嘴,似有点难为情,“我这不是怕扫了他兴,回头你姑姑会吃亏么……”

小融眨巴眨巴眼,夫妇两个,能有什么亏可吃?再说了——

“我姑姑,徐天晴,吃亏?”他笑了一声,“表舅公你跟她不熟吗?这世上能让她吃亏的人,只怕还没生下来呢!”

后山与父女俩屋子离得最近,果然他们刚一进村,天晴就迎了出来。看到满满一小车的动物尸体,还有他们马鞍边悬着挂着的,她皱了皱眉,开口道:“不……”

“不什么不!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哪里轮得到你说一个不字?爹今天兴致高,连发连中,你还不准了?出去打个猎,都要看你脸色么!到底你是爹还我是爹?”

天晴连第二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常遇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又委屈又莫名。转过脸看看朱棣大海他们,好像也有点懵。唯有小融一脸肃容,满心佩服——高!实在是高!表舅公这招“先发制人”,我可要好好记下来!

郑攸宁见场面尴尬,忙来打圆:“哎呀正好~这几日天凉,地窖里还存着去年的冰呢,有些风鸡啊腊货啊,现在就能备起来了。天晴恰巧也在,真要等到过冬,天晴也该回去啦,还少了个帮忙的人呢!就这些,村里两百多张嘴,只怕还不够吃,便是真有剩的,也一点都不浪费~”

剥皮清内脏的事情常遇春自然不会劳动朱棣,半劝半赶把他“请”到了旁边。天晴索性将他拉了过来,想问个清楚。

“我爹他今天怎么了?”

“那是你爹,又不是我爹,我怎么知道?”

“你们上山没碰见什么事吗?”

“没有。”

“那他干嘛发老大脾气……”天晴咬着嘴唇,想不出所以。

朱棣侧眼见她这样子,心中不由一动。

“碰见你这种讨债女儿,谁能没脾气。”

天晴看了他一眼,暗道,我再讨债,也赶不上你这位“大孝子”啊!“好好好~殿下知道我欠我爹欠得多,宝藏的分成要不要考虑再加一点啊?”

就这么有信心能找到宝藏啊……朱棣听了居然心情还有点好,冲她笑了一笑:“急什么,不光你爹,你还欠着我呢。当时说好,你住在王府,每月吃穿用度、外加长春阁的月租,除去你干活抵的,是一百两纹银,从十月到现在,总共十个月,那就是一千两……”

“慢慢慢,我正月就离了王府到苏州,再回去还没住满一个月就到了元宝山,实打实也就在王府住了四个月啊!”

“你东西都放在长春阁里,走了的时间也没人住过动过,自然还要算你头上;什么时候你搬空再不住了,那租期才算完。市面上哪里不是这样规矩,你管着那么大商会,这点都不知道么?你后面去了江南,好几个月没法以劳抵租,我都未跟你算呢。还有,上次腊八你又放粮又送药的,还调用了王府的人手,说好费用也要你自己垫。”

“我~记~得~最后算纹银八百两嘛,所以我总共欠殿下纹银一千八百两是不是?”天晴没法跟他讲理,只能边翻白眼边道。

“一千八百两只是本钱,如今每个月利息滚下来,早不是那个数了。”

“算利息的话……”天晴嘟囔着边掰手指边心算,“按照市价最高三分利好了,应该是一……”

“一什么一。”朱棣一下拍掉她的手,“谁跟你按市价算,现在是一口价,白银十万两。你再磨磨蹭蹭不找宝藏,百万两都要到了!”

“啥?!”天晴惊呆,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玩法!你是叫朱棣,还是逐利?

“不能吧!皇上金口都说了,民间借贷,便是年月过期,也不可叠算不休啊!不然就是高利贷,要治罪的!”

“那你去跟皇上告啊。”朱棣笃悠悠道。

天晴气结。“你这不是……”

然而徐天晴到底是徐天晴,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哼哼,你有张良计,我就没过桥梯么?

你流氓是吧?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赖祖宗!

“哎……好啦好啦,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喏——”天晴右手在腰间一划,摸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石头。

“这什么?”朱棣狐疑地看着它。

“这个呀~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别看它平平无奇,创世之初女蜗补天,共炼制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五色石,最后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这就是那多出来的一块啦!因为兄弟姊妹们都派上了用场,只有它被孤零零留在了一旁,故名曰“天余”,一直都是我的护身符呢!这无价之宝,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人看的~哎,可如今殿下催债甚急,没办法,只好先拿这块天余石来做抵押了。待我凑齐了十万两,再来赎回它吧!”边说边依依不舍地把石头塞到他手里。

什么天余,多余才是!“拿块沟里捡来的破石头,都能扯出那么一大堆,你沈三少不是本事翻天么?区区十万两,还不转个身就挣来了?”朱棣说着就把“天余石”扔了出去,被天晴一把兜住。

“诶——你怎么把它给扔了呀?”

“不扔留着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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