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惊尘(1 / 2)

这一夜,风雨渐收。窗外鸟儿叫得凄美而又悠长。天晴暗道一声“来了!”推门出房,疾步走到了别馆后院庭中。

张全一正板着一张脸站在树下,天晴知道他是觉得被耍弄了心生不爽,满面笑容迎上前给他赔罪。

“好久不见张真人,可万安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张全一这样方外高人也不能免俗,只能叹道:“你这小姑娘也太任性妄为!说吧,你是怎么找到老道士的?”

“真人身上有奇香,晚辈曾随师父遍识百草,认得出这是丹霞山特有的丹霞堇。此香香味幽淡,非经年累月不能熏透衣物,是故真人必然长居山内。鸟儿天上飞,真人所布奇门遁甲无法障目,只要多试几次,总有一两只能带到话的。”

“你怎知道说你遇险,我一定会来?”

“说实话,看到真人之前,晚辈并无把握。只是想着真人有老子牟尼的救世利人心肠,说不定会来吧。”

“要不是看在郑愉的份上,老道真不必定来。”

“哦?”天晴眨眨眼睛,立刻了悟,天机八卦阵当然是张全一的手笔了,可没想到原来他在卢家村是见过她的,微笑道:“真人和师父几十年故交,是晚辈失礼了,拜乞原宥!”说罢一揖到底,大是恭敬。

张全一摇摇头:“场面功夫不必做了。你有什么话想说,便直说吧。”

“那,就恕晚辈造次了。”天晴合手而立,静静道,“六月时,真人是不是曾见过皇帝?”

“你明明清楚,何必多问。”

“那九月寿宴时皇帝险些遇刺的事,真人知道吗?”

张全一双目微眯。

“之前我随徐三郎去浙江平倭,奇怪的很,那里的倭寇居然也会奇门遁甲,虽然只得皮毛,粗糙不堪,但显然是由张真人所创的八门金锁变阵不错。”

闻言,张全一笑了一笑:“所以你认为,老道士有通倭之嫌?”

天晴也笑了一笑:“真人当然不会通倭了,但通不通白莲教,却不一定了。”

“……”

“谁?”天晴瞬时回头,疾风出手,已捏住了花丛后那人的左肩,待把他一推反身,顿时呆住了——

“瑛儿?”

天晴一惊,看瑛儿也是满脸的惊惶疑惑。要是她喊出了声,引来护卫可糟糕了,可她难道能给她脑门一掌直接拍晕么?瑛儿可不是她,明天额头好大一片红啊!正纠结着,瑛儿眼睛越睁越大,颤颤张开了口,眼看要呼叫……

突然,她身体一软,委委倒了下来。

天晴赶忙将瑛儿拉入怀中,再一看她身后,又惊又喜。

“花姣?”原来是她一记手刀,击中瑛儿颈后哑门穴,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她给敲晕了。还好花姣会些小功夫!天晴麻利嘱咐:“快把她带回房里,更衣放在榻上,盖好被子,让她明天起来以为自己是梦游就行了!”

花姣苦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那么好骗?”

“你总有办法的啦!”天晴半是托付半是撒娇。花姣还能如何,架起瑛儿便往回走。

张全一望着二人的背影,眉头倏皱倏散,默默无语。

“真人果然交游广阔,居然还认识燕王府的瑛儿姑娘?”天晴跨了半步,正好拦住他的视线。

“不认识。”张全一转过头,声气淡淡。

“真人到底是真人,假话也说不来。”天晴早把他刚才一瞬的表情收在眼里,笑嘻嘻道,“要是真人还碰巧认识瑛儿的生身父母,能不能向晚辈透露一二?”

“你好好问皇帝的事,怎么又扯到旁人身上?”

“因为这本就是一件事。其中千头万绪,不查清楚,实在让我束手。”天晴坦白而道,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正经得让他有些意外。

“眼下,你查知多少了?”

“不能说查知,都是我的猜测而已。我猜——真人曾与白莲教有过接触;在胡惟庸案中被疑串谋的倭寇和白莲教也确实有染;行刺皇帝的人正是受白莲教背后指使;瑛儿的生母则应当与白莲教大有关联。而瑛儿的生父,我却可以肯定,他确凿无疑就是……”

张全一静静看着她,似在等待她说完。

“已经过世的靖江王,朱守谦。”

张全一长叹了一口气。“如此荒谬的结论,你凭何说得这样确定?”

“凭它。”天晴拿出红玉花石,“红玉珍贵,这样成色便在宫廷中也是稀有,旁人或许以为是王妃赏赐的自不奇怪,但瑛儿说了,这红玉她出生起就带着,必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很可能由她父亲所赠。瑛儿父亲若非皇亲贵戚,怎么能拥有这样宝物?更重要的,是这后面的两个字——”

天晴将玉牌翻过,只见左右角底,分别用鎏金篆书嵌有一个“朱”字,一个“莲”字。

“本来这就是朵朱玉莲花牌,叫做‘朱莲’并不奇怪,但特意镌上这两个字,却显得别有涵义。晚辈猜想,这两个字,应是瑛儿亲生父母的名字。莲是母名,那朱……便该是父姓了。

“瑛儿明明是皇家血脉,却被瞒藏身份相托在燕王府,其中定然大有隐情。皇家不近人情的事多了去,若是等闲皇子逢场作戏,弄出了个孩子,去母留子,把瑛儿抱回,随便给个庶出的名分也就是了,怎会想到送去北平?是故她的母亲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甚至比戏子、娼妓都要严重得多,她——

是白莲教徒。”

张全一默然不语,表情平淡得如同未曾听见她所说的任何一字,令天晴难以窥析,只得将自己的设想继续说下去:“瑛儿父亲应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事,而他当时处境堪虞,不是已有谋逆之举,就是被皇帝怀疑有谋逆之心,所以绝不能再与白莲教有所牵扯;但他又不忍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唯有将他托付给可以信任的人,代为抚养。

“如此推算下来,遍观皇族之内,最有可能的只潭王和靖江郡王两人。瑛儿和我年纪相若,出生那年潭王也就十岁左右,势必不会,排除之后,便只有靖江王了。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燕王妃的性情是出了名的克制恭谨,怎会不事先请示燕王,自作主张收养一个民间孤女?可一旦考虑到靖江王是和王妃一起长大的表兄妹,靖江王无法可想之下,将女儿托付给姑姑保护,就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瑛儿的父亲必定就是靖江郡王,对不对,张真人?”

“你错了。”

“咦?”天晴惊讶,并不因为他的否定,而是他的反应,来得实在突然。

良久,张全一才道:“瑛儿并非由靖江王托付给燕王妃,是……她。”

“她?”

“朱玉红莲,你猜的不差,瑛儿的生母……名叫做度莲。这红玉牌是靖江王给她的定情之物。原本,她确是白莲教徒。”

“那瑛儿就是被母亲带到北平的了!这么说,这个度莲应是白莲教安插在靖江王身边的人,但她假戏真做,有了瑛儿,为了保护女儿,所以叛教出逃,找到了王妃娘娘?”联想起前情后事,天晴心思一动,“王妃娘娘遇袭,也是白莲教所为,难道同这度莲有关?”她脑筋急转,“这一切都是白莲教的大阴谋?”

张全一轻摇了摇头:“天意如此,并非人谋可奈何。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与你要找的东西也毫无相涉,你,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

“真人不说也无妨,我自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的。”天晴坚定道,行了一礼,看意思竟是要告辞了。

“……靖江郡王就藩时,王府在当地征召用人。度莲原是淮西罗田人,被改了户籍,送进了王府做使婢。”张全一忽然道。

天晴脚步一停,心中窃喜,这招以退为进还真的管用!回过身时,却是一脸肃穆庄凝,顺着他的话说道:“白莲教想利用度莲接近郡王,怂恿他联合旧部,以图谋逆,可度莲却与郡王日久生情,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心志更加动摇,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吗?”

“度莲决意与白莲教一刀两断,留书出走。我遇见她时,她正被教众追缉,我便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嘱咐她此生此世,都不能离开。可她听闻朱守谦因顶撞皇帝被贬至凤阳,身体每况不如,又割舍不下,想要带着孩子去见他一面。我知她心意坚决,不再劝阻,此后,就再未见过她们母女二人了。直到今天……”张全一此刻目光如长空阔海,深深淼淼,“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一心要查,刨问不休,是想把这番话告诉瑛儿么?”

天晴摇摇头:“真人今天这般据实以告,无非是担心我再莽撞查下去,终会让瑛儿知道真相。一边是白莲教,一边是燕王府,届时,她定当难以自处。真人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跟她提起一字半句。”

张全一点了点头:“她母亲唯一心愿,便是望她一世平安无忧,你能了然体谅,是最好。“

天晴应下,又道:“但有一件事,还望真人相告。陈汉太子陈善,如今人在哪里?”

张全一闻言一怔,缓缓才道:“你找我来,原是为了他。如何,金匣羽印,你不找了么?”

“真人明明清楚,何必多问。”天晴笑了一笑,把他说的话原封交还,“我正是为了金匣羽印,才要找他。陈善,也是白莲教的人。”

当夜章大妹行刺,喊的是白莲教口号。阿弘也说,阇妃怀着身孕时,私会过一个白莲教僧人,临终前,又声声叫着“太子殿下”。阿弘以为这“太子”是当时的太子朱标,可男女大防,阇妃又因为进宫时的尴尬身份,为人处世向来谨小慎微,怎可能与太子有什么交情?皇帝至今怀念着早薨的太子,行刺事件后他回避的态度,更让天晴确信,皇帝对阇妃也或多或少存着愧心,所以这太子指的绝不可能是他的儿子,而是——

陈汉太子陈善。

潭王出生和爹北上征伐,都是立国之初的事。大表哥说过,彼时陈善投靠了北元,混入北伐军中生事,目的无疑是想向皇帝复仇。那后来,他很可能一边以他老爹的大义之名,集合旧部和白莲教教众,一边假扮僧人,与父亲原来的宠妾阇妃私见,寻求内应,就这样,让潭王的身份成为了皇帝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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