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1 / 2)

天晴本以为,既然她亲也认了,师也拜了,会也开了,彭和尚再不对她怀疑,那接下来她总可以走了。

却发现,她错了……

“哈?师父还要跟徒儿同行??”

“当然。你去北平,那是往龙潭虎穴。为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如何放心你只身上路?你卫志叔他们也有些事情要办,正好顺路。”

于是,这次北上的队伍更壮大了。彭卫志侄子还是侄子,天晴扮孙子,赵安如扮孙媳,邹觉槐硬要跟来,就扮了外孙,管彭卫志叫舅舅,看着天晴和赵安如你侬我侬小夫妻,他却形影相吊单身狗,满心酸楚,真想对月嗥叫两声了。

这日出了商河县到了沧州境内,装作家仆的唐觉中先找了家客店进去打点。几人乘坐的乌蓬马车候在门外。恰好店家的媳妇正自楼上窗台拿着竹竿叉帘子,一个滑手,竿子竟掉了下去。店家媳妇惊叫一声,眼见竿头就要砸中正开门下车的赵安如,已先出车外准备相扶的天晴眼都不抬,伸手一招,便将竿子抄在手中,顺势还舞了个花轮。

她微微仰面,朝那小媳妇挑了挑眉:“小娘子可要小心,险些碰着了我家娘子的俏脸。”

那小媳妇穿着葱绿花袄子,半身探出窗边,见有惊无险,接住竿子的还是个白净小生,一时心跳如鼓,红着脸道:“奴家给官人、给娘子赔不是啦。”

天晴爽然一笑,挥手一抛。竹竿如活的一般悠游而上,在空中划了道弧,又稳稳当当落回了小媳妇手中。

她这一接一扔,无不行云流水般潇洒利落、恰到好处。彭卫志见之连连点头:“漂亮!”

赵安如半嗔半笑:“淘气!”

邹觉槐白眼一翻:“做作!”

彭莹玉闭目念经,如若未闻。

唐觉中跟店家定好了房,便引着几人进门打尖。彭家叔侄照例茹素,却也不能做得太显,唐觉中特意叫了两只烧鸡和三斤牛肉,全是天晴和邹觉槐他们几个吃。

彭莹玉看两个孩子吃个肉也像比赛似的,心中暗叹:青儿这孩子,身量只比他外公矮半头,可要说健壮,连他外公一半的一半都不如,实在太瘦了些!也是……他在云南寄人篱下这么些年,打小又没有娘亲在旁照顾,谁能真心管他吃饱穿暖?

想着想着,彭莹玉不免有些心酸,筷子旋风一样往天晴碗里夹了五大块卤肉。

“你要多吃些。”

天晴一愣,抬头对上他含义若深的目光,都忘了要跟邹觉槐较劲,心中一阵悸然感动。

这份关爱不该是属于她的,可确是实打实的。如果彭莹玉并非心心念念要复国,不是什么朝廷钦犯、为乱反贼,那让瑛儿和他相认,一定可以弥补他们各自心中的遗憾吧……

天晴胡乱想着,将卤肉送进嘴里,彭莹玉说完一句,却放下筷子起了身。

“叔父?”

“祖父,您老人家不吃了么?”

“吃饱了,我先回房里。你们慢慢的吧。”

彭莹玉离席后,唐觉中见店里小二都向天晴含笑致意,一问才知道刚刚门外的事,低声赞道:“何师叔果然好俊身手!”

“哪里哪里……一点微末功夫殊不足道,听卫志叔说起唐兄弟当日在扬州教训狗吏目那回,那才叫一个精彩~”

唐觉中笑道:“只因长春那朝鲜商队的事牵涉到了本教,大护法便派了我等逐一去苏州、扬州、长春查访。那日我扮作行商到了扬州,正在竹西巷跟教中姊妹接头,却撞上那姓苟的来喝花酒。多亏彭香主机智无匹,这才解了围。”

“嗯!我知道我知道,卫志叔见他对唐兄弟起了疑,就装成不守清规的犯戒和尚,寻衅闹事。狗吏目被蒙了头打得妈都不认识,却不知那窗幔正是唐兄弟甩到他脸上的,还道唐兄弟是上去帮他忙的呢!这才给卫志叔留了时间,抢了他的东西离开。”

“不止,彭香主临走还故意和他说,自己姓彭……”

“对~因为师父远离扬州,就算兵马司全城搜缉,也找不到师父。而只要他们发现狗吏目纯属诬告,那位教中姊妹和唐兄弟反而就安全了。”天晴转头称赞,“这么短短时间就能想出这样一箭双雕之法,卫志叔真是智勇双全!祝大哥顺势而动,这默契和见机,也着实令人佩服!”

“一点小伎俩而已。要说智勇双全,咱们如何比得上普言你呢?你也不必自谦了。”彭卫志笑道。

“呵呵~这么又智又勇,还死皮赖脸地要拜师学艺,也是奇了怪了。”邹觉槐怪声道。

个痴线,到底是谁死皮赖脸,你问问你师祖先好吗!天晴眼睛半抬不抬。“很奇怪么?师父他老人家几十年的武学修为,超凡入圣,已臻化境。但凡习武者,面对如此高山,谁人不生仰止之心?何某自认资质不低,但没人指路,想达到师父的境界,也不可能啊……”在场无论彭卫志唐觉中赵安如,都敬彭和尚有若天神,听天晴一番吹捧,自然称是。

唯独邹觉槐听得一阵气苦。

他自幼蒙师祖亲自授业,学艺十多年,不可谓不努力,却老被训斥只知蛮取、不通大义;心里也明白,尽管这些年师祖一直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然而对他各种表现,始终有淡淡失望。如今何普言这话一出,自然分外刺耳。

邹觉槐忍不住一拍桌子:“你的意思是,以你的资质,有师祖指点,就能达到了师祖的化境了,是吗!”

“我……哪有这么说过?”

邹觉槐最看不得她这张扮猪吃老虎的无辜脸。“你怎么没说过?你还说过师祖年纪大,你让着他,才在扬州手下留情没伤他!”

天晴噗噔噗噔眨眼睛,一脸雾水笼罩:“邹兄弟,你莫不是在说梦话吧?”

“你才在做梦!”

“觉槐!”彭卫志急声阻止,原来彭莹玉不知为何又回来了,已背手站在了两人身后。邹觉槐才意识到自己口出大祸,居然说师祖技不如人,要一个愣头青留情相让。

“觉槐,你随我来。”

天字一号房外,正是一排黄瓜架,这个季节原该枯干萧索,但弯弯绕绕缠着几枝无心插柳的三角梅,倒也别有生机。

“师祖,我……我是觉得,沈智这小子实在奇怪得很!在扬州他明明武功不怎么样,如何一到教中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本事大增?只怕他真是朝廷奸细,存心想混入本教,意图不轨!”

“如果他一点本事没有,我还收他为徒做什么?我虽然老了,却不糊涂,许多事,心里都有数。”

“是……师祖。徒儿多嘴了。”

“还有,沈智既入了我门下,按辈分便是你的师叔。现在咱们乔装,那也罢了。等回到教中,人前人后,你都要这么称呼才是,别这小子长那小子短了,成何体统?”

“是……师祖。”

“觉槐……下面师祖说的话,你要听好了。”

邹觉槐莫名有种不安的预感,不禁抬起了头。目光仿佛被吸住,他一瞬不瞬盯着彭莹玉的口形,看着它一字一句说出——

“沈智真名徐天青,正是徐圣姑的亲生儿子。”

“?!”

一时间,邹觉槐头顶如遭五雷,轰得他发懵。

“哎……发现真相时,我也同你一样反应,真是猝不及防……想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觉槐,你莫怨师祖偏心。原本这么多年找不到圣姑下落,我早就死了心了……努力教导你、提拔你,是真的想立你做教主。可如今既然徐天青回来了,教主之位,自然要还给他。

“但,有件事你切不可忘——做教主,不等于做国主。便是有朝一日你真执掌了白莲教,那也是徐家的臣子,这一点,永远都不能变。你是你爹的孩儿,应该同他一样,毕生效忠于徐家。篡主自代禽兽不如,百世之后,依然难逃世人唾笑。觉槐,这个道理,你须得明白。”

“……徒、徒儿明白的。只是……”

邹觉槐自知不得顶撞,心中却满是不服——想那郭威赵匡胤,哪一个不是篡主自代?莫说百世之后,都不用一世光景,漫天遍地都是歌颂吾皇的洋洋谀词。自古来成则王败则寇,史官只会道我邹觉槐英明神武真龙转世,谁敢来唾笑什么?

就看那朱重八好了,如今谁还拿小明王韩林儿笑他吗!

“徒儿不是不忠心……可当初陈善带回个小丫头,师祖就信她是徐度莲;如今从扬州蹦出一个沈智,师祖就信他是徐天青——徒儿只是不懂,为何师祖就能这么确定?”

“当年潭王朱梓以度莲为饵,曾找到过我。见到我时,他说,阇氏为护住度莲宁可一死。他有什么必要撒谎?要不是亲生的骨肉,阇氏又怎能做到这般地步?”度莲的出身,绝不会是陈善编造的。小姑娘长得浓眉大眼,像极了她的父亲,彭莹玉几乎是在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徐寿辉的骨肉。陈善要找来如此逼真的假货,只怕也不容易。

“至于天青,他真名姓徐,身上又有度莲的信物,这两件事我都是凑巧发现,逼问之下他才和盘托出。我要他做教主,他还老推三阻四。若他真有心骗我,那戏也做得忒足了!”

邹觉槐听着彭莹玉一句一句,脑中乱哄哄的。

自他遇到沈智,知道沈昂这段日子会潜入都内,就在卫志叔之前特地先用暗信联络了他,一见面,劈头就问有关沈智的事情。

当时沈昂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就知道沈智那小子有古怪。哪知竟是这样的来历!

邹觉槐又不是傻子,早就看了明白——师祖苦寻徐度莲多年始终无果,慢慢也灰了心;再说,就是找到了,徐度莲身为叛教之徒,如何有脸再回来重掌大权?非给教中其他兄弟生吞活剥了不可。白莲教主的宝座,于他已是囊中之物。谁知、半路居然杀出这么一个孽种来!

他邹觉槐在师祖的心里,难道再也难复从前了么?!

回到座位,沈智却已不见了,邹觉槐正纳着闷,彭卫志一语替他解了惑:“普言说,叔父自在徐州遇见他,一路奔波未歇,想必身体很劳累了。他正好懂些按摩穴位的秘法,可通经舒络、养气安神,他去给叔父捏捶捏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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