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步也惊心(1 / 2)

徐天晴回到别馆,就径直进了自己房间,也不要人跟着。听三保说,她好像淋了些雨,气色不济,病恹恹的。

“许是在宫里又受了太孙妃的气,有些委屈。无事的。”三保似有些担心,朱棣淡淡敷衍了两句,心里却骂——

就因为被个男人甩了,便觉得受了天大的打击。真没出息,草包,蠢货!

朱棣没有敲问就直接推门而入。房里一股酒味,徐天晴烂泥似地半瘫在案前,脸向门口眯离着双眼,一手垂在膝上,一手拨弄着白瓷小盏,里面空空净净,显然并未用过。

她连湿了的衣服都不换,直接拿瓯自灌,只求一醉!

朱棣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酒瓯,推到一边,厉声斥责:“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天晴不想看自己,也不想看他,目光径直穿过,对着门扉外透进来的日暮霞虹发呆。

“为了一个男人,这么作践,你知不知什么叫自爱!”

“不是为别人……我是为了……我自己。”说这话时,天晴的眼神依然涣着,聚焦不定。

“哼!醉成这样,倒还能胡说八道……”

“呵……朱棣,我跟你说哦。”她果然是醉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呢,虽然自己的感受最重要,但是别人的肯定……也很重要。”

她顿了顿,似乎想重整一下精神,微微坐直了身子。

“说得简单点,每个人,都是需要被爱的。”

他的心尖一疼。

她就是这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一种魔力,能够轻而易举地牵动他、触痛他。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锤炼到可以毫无感觉,她就会狠狠在他心上敲一下,又准又重,让他直想叫出声来。

天晴自顾自继续说着:“张之焕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当他说他也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他让我相信,因为我真的很好,所以才配得到他的爱情。可是如今……我不配了……他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讲完这句,她的眼神终于随着泪水一道,缓缓聚敛起来,满满欲滴。

良久良久,目光凝在了他的脸上,眼泪……却敲落在他的心口。

他的脑中訇然一震,有一瞬间,直想冲上去用力摇她,叱骂她:“蠢材!你哪里不好了?这跟你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脚步却似被钉住,一动难动。

“他这么选,你也无可奈何。”最终,朱棣局促原地,像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般侧了侧身,无措到有些笨拙。在此之前,他极少真心试图去理解谁、安慰谁,此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让她不那么难过。

“他当然这么选了。”虽然挂着泪,天晴还是自嘲地笑了出来,“一个是纯真美丽的公主殿下,一个是满口谎话的亲王侍妾。换了你,你怎么选呢?”

“我当然是选你!”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言罢才发现不妥,朱棣正想改口重说,天晴却又笑了一下,自己为他铺好了台阶:“也对,那是你的妹妹,你也选不了啊……”

她从不曾察觉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会深究。酒后真言,更是如此。记起这一点,朱棣半是放心,半是失落。

“我没事的。”眼泪释放了酒精的力度,天晴似乎清醒了些,轻轻擦净脸颊,“只要发泄发泄、哭出来就好了。殿下放心,我不会在人前给殿下丢脸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我根本不怕丢脸,我只怕你伤心,因为,见你伤心,我也会难过……这些话即便在脑海中过一遍,自己都觉得肉麻可笑。

“嗯……空腹饮酒毕竟伤身,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就算宣泄,也要适可而止。先把湿衣换了,我让膳房给你备些吃的,一会儿送过来。”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关切,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直到走至前厅,一口提着的气才放了下来。

张之焕……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嫉妒过一个人,即使对那位拥有一切的皇长兄,也不曾。

她的爱就像泱泱的海,广博滥漫;却又似中天的月,高远稀珍。张之焕,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轻而易举地摘得拥有。

凭什么?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徐天晴。

“……殿下所言确实,之焕也以为如此。”

文华殿书房内,太孙正和张之焕议着事,却迎来了一位料想不到的访客。

“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呵呵……张卿也在啊。”皇帝大步跨进坐下,看了眼在一旁作拜的张之焕,替他免了礼,笑道,“这次你赴陕南平乱有功,上回朕说要赏你,你谢辞不受,朕让你回去再想一想,如今——可想好了么?”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身负圣命,在位司职,不敢居功。何况这次平乱,全赖魏国公世子奋勇出力。陛下能信任微臣,托付要责,于臣已是懋赏。”张之焕又谦辞一番把话头带过,“陛下与殿下必有要务商榷,微臣先行告退。”

“哎~不用,张卿也留下听听好了。”皇帝大手一挥,让刘川呈上了一封书疏。“这是云南来的表奏,允炆,你看看吧。”

“是。”

朱允炆接过,刚读完最前两句,心中便是一突。

“西平侯沐春顿首谨表:燕王殿下托付彻查苏集商会沈三之根底,臣为报殿下戎马相助之德,倾力以赴,得悉此人姓芸名让,乃假冒沈万三后人撞骗江南,实则为白莲教妖徒。芸让以回乡访亲为由,于哀牢山密聚教众,欲行大逆之谋,受臣等围捕,持械相抗。幸圣福齐天,芸让讫伏其辜,乱箭穿心而亡。然思及燕王殿下之托,是非轻重,臣未敢擅断。余孽妖众如何置处,伏惟圣裁……”

皇帝瞑目听着。沐府对他一向忠心不二,镇守西南十数年来,从无差错。当初他放心不下侄孙朱守谦独往封国,特意派少年持重的沐春与他为伴,时时监督。正多亏沐春机敏善察,及时禀报有白莲教妖孽接近守谦,图谋不轨,才避弭了一场大祸。

谁知道,那傻小子竟然真信白莲妖女对他有情有义,不仅出言顶撞天威,更从此一蹶不振,屡教不改,整日醉生梦死愈发荒唐。要不是当时皇后秀英尚在,苦口相劝,他真想索性废了他算了!

沐春和老四少时起就并肩征战,故交颇笃。如今沐春密函禀报,应是真的为难。老四既让他查,证明沈智必不是老四的人。朝鲜国商队一事,老四、十七都和白莲教扯上了关联,这苏集商会的沈智尤其可疑。不要说老四,连他自己也一直想查证清楚。

可此人神出鬼没,行踪飘忽,还有胆量冒充锦衣卫,实在奸狡狂妄。他确也担心过,能有这样本事,很可能是哪个儿子豢养的鹰犬,原来——他真是妖教余孽!

差点冤枉了自家孩儿!彭莹玉这秃驴、陈善那贼子,个个狼心不死,居然想出这般毒计,挑拨他的儿孙各自猜忌,骨肉相残。哼!就算过了千秋万代,江山也是我朱家的。他们以为这样子胡搞一气,就能翻天么?

“这沈……芸让实在狡猾刁毒,好在他现已伏法。剩下的妖教余孽,皇爷爷以为该如何处置?”朱允炆看完表奏,便明其意。

皇上显然是针对上次他的暗示在表态,想告诉他——一直以来他都错怪了叔父们,想让他放心落意。这时候他决不能以己见反驳,只能像以前一样,顺着皇上的意思来。

“你问朕的处置?简单。”皇帝笑了一笑,目光忽而锋利,“斩!”

朱允炆一怔:“直接……不将他们拿入京拷问吗?”

“拷问?哼……那些个白莲妖教乱党,巴不得朕拷问他们!如此,他们才好说,自己是受哪位藩王指使,那沈三又是哪个王府的人。白莲教不是孤军奋战,是朕的儿子在背后支持!如此,朕才好心惊胆战,自断臂膀,让那班乱贼有可乘之机!”

张之焕和徐辉祖都报,这次剿灭的“小弥勒佛”口口声声自称白莲正宗,要为上次死在长兴侯耿炳文手里的高福兴报仇雪恨。皇帝只消一听便知——这群西贝货,和彭莹玉定然不是一路。

那秃驴才不会放过这兴风作浪的机会,哪能有这么简单被打溃的好事?硬要说的话,上次那帮倭寇,恐怕跟白莲教的牵连都更大些!

皇上愿疑天下人,唯独不愿怀疑自己的亲骨肉。沐春的这封奏表有多得圣心,朱允炆太清楚了。

“西平侯应该不可能欺君,连他都这么说了,可见白莲教与叔父他们的确毫无关联。”朱允炆道,心中想的是——当日蕙娘跟他坦白,说泰山之前曾与苏集接触过,被那沈智欺骗签了数张契约,从此一直受到胁迫,称要将泰山同商会往来的事翻出,引得皇上不喜;蕙娘担心不已,却不敢声张,这才整日神不守舍、战战兢兢。

自己心爱的妻子居然被人欺负到这般地步,他若不能替她报仇雪恨,还算得什么男人?什么储君?当即打定主意,誓要严惩沈三和苏集商会这班恶人!

张之焕回京后,朱允炆立刻召来相询,打听沈三苏集同白莲教的勾连;谁料张之焕道,苏集也是受人蒙蔽利用,更透露出,如今商会上下已全然归附,一旦有沈智的下落,即来密告。这个“沈智”无论真假,都十之六七与白莲教有染,更十之九九与朱棣有关;等捉拿住他,便可以一石二鸟,扳倒朱棣。

如今听沐春这一说,什么十之六七、什么十之九九,全都是十之足十,可却如何都扳朱棣不倒了!

就因他这招杀人灭口的毒计!

“你能这样想就好。云南那边,你不必多费神劳。至于苏集……恐怕妖教对江南一带,已然伸开了手。无论他们是否被假沈氏蒙骗利用,苏集毕竟包藏妖人,其罪难逃。依张卿看,该怎么处置这班刁民?”

张之焕暗想:本来时机未到,他才打算将商会先捏在手中,等敲实了沈智和朱棣的关联,再借机大作文章不迟;孰知却被朱棣快了一步,已拿“沈智”当了弃子,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商会如今又是太孙的钱袋子,既不能玉石俱焚,自不必引火烧身。

“苏集商会自沈万三发家起即立足江南,存在有年,商户遍及两浙,向来奉公守法。及至上次风波,微臣奉旨查访,亦未发现他们与妖教有实际牵连。以臣愚见,江南不比边陲,乃是税赋重镇。苏集商会经营兴旺,正是为国家朝廷出力之时,如今四海升平,当继续为圣上所用才是。倘若仅仅因一个假冒的沈智,就大动干戈,将大小二百余家商户抄家入官,竭泽而渔,恐非长远之计。黎庶无知,更易觉得妖党势大,民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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