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路皆是荒凉(1 / 2)

天晴话已说开,却浑若无事般,朝远远跟着的花姣和穆华伊招了招手:“快跟上啊!十九殿下特地来迎我们,有人保驾护航,这一路必能走得踏实了。”说着又展颜朝朱橞一笑。

他被她笑得脸皮抽动,心中念头乱窜——她所谓给她“保驾”的,自然不是他的人,而是燕王府的势力了。青冈寨到了来了多少人?走了没有?还有后援吗?她什么意思?难道现在也有人正在监视?刚刚他们一番对质,全都被看到听到了?

朱橞不自然地瞟了瞟周遭——正值春末夏初,山木环绕葳蕤,影影憧憧的,感觉似乎每棵树上都有古怪。恰时一阵山风,吹得朱橞心头一凛,猛然回目,视线正撞上了后面的穆华伊。

虽说粗衣褴褛面容邋遢,但此人稳稳接住了他的逼视,不卑不避,气质傲然,怎么看也不像寻常村夫……什么被山贼囚禁的穆兄弟,怕是朱棣早就知道了他的布置,特意防了一手,事先把楔子安插进了青冈寨里吧!那——他的三卫士里呢??

想起那位兄弟的城府手段,朱橞越发心惊,瞥看天晴,还是一副笃笃定定不慌不忙的神情,更加忐忑不定。

天晴一行四人就在他这样又恨又痒的心情中被“保护”到了龙门沟。午时日正当空,朱橞竹篮打水白忙一场,心中自是风霜严寒,只冲着天晴冷冷抱了抱拳。

“再往下就到北平都司地界,恕不远送皇嫂了。”

天晴微笑致意,引着三人三马继续缓缓向东南而行。朱橞带着麾下卫士只是注目,既不跟上,似也无意马上撤离。

“到现在都没见什么燕王府的人来接应,傻子也知道你在弄鬼了。你就不怕他改主意,转头要了我们的命?”穆华伊低声问,显然想催天晴快些走。

“他是巴不得要,可他偏不敢。我还不知道他打算时,他就忌惮燕王,放图氏兄弟在明自己在暗;如今我当面拆穿,他更加不敢妄动了。他可没把握现今燕王知道了多少,我们平平安安回去,起码能留个斗而不破的局面;就这么杀了我们,却等于在向燕王宣战了。”

“你唱这么一出空城计……”花姣知道她是想给慈无堂的人留路,故意说的仿佛燕王府有大军来袭,好让朱橞放弃搜寨,先退避三舍,为此不惜拿自己做饵,将他一军。天晴几句话看着平常,却真是拿命在赌,此刻花姣隐隐还是后怕。“便是这次逃了。他的母亲可是权倾六宫的郭惠妃娘娘啊。如果他向皇上挑开这层关系,你预备怎么办?”

“怎么挑呢?和皇上说,我是白莲教的人?还是燕王和白莲教沆瀣一气?这样的论断,皇上早就选择不信了。朱橞明知如此,更不会冒风险浪费自己多年的韬光隐晦,撕掉天真无邪的假面具,让皇帝知道他的心机布置。”就是这张无辜假面,把她这个“扮猪吃老虎”骗子祖宗都摆了一道。

“这样看来,他和你还真是同道中人啊!”穆华伊嘴上讥讽,心里大气,刚刚才说不会让沈姑娘涉险,难道她徐天晴被谷王一刀砍了,花姣能活命吗?念头转了几转,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先于谷王把话说破,掌握主动,可能真是最好的方法。

徐天晴直到见图大图二横死时,才确定谷王是幕后主谋,当即定了计策,既要护住白莲教那帮人,又要保全自己,反应不能说不快。这么一想,对她的大胆和机变,穆华伊竟油然生出了几分类似敬佩的感情。

察觉到的时候,他都被自己恶心得发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冷笑道:“这次不止撇清了自己,还顺带护住了你背后的主子。但愿你一片苦心别白费,等你到了为难时,他也肯来护一护你!”

天晴自然听得懂他指的是谁,微皱了皱眉头,不吭声。

“赵姑娘受你之托,应该会将陆竞安全送到卫城的。那我们这就回去了吗?”穆华伊有意压住了声音,是以花姣并未听到他们二人最后的交谈,只关心天晴接下来的安排。

“你和穆华伊先回吧。我受了陆竞之托,还得去见一个人。”

……

赐儿山位于宣府之西,峭壁如削,万木苍秀。云泉寺恰在山腰,以崖下“劈开双玉峡,云山一碧泉”的喷玉泉得名。未至泉洞口,便闻其中水声潺潺,流动如乐诗。侧耳悉听,不远处还真有女声伴着水流悠扬歌唱,更有暗香阵阵传来。天晴驾马而循上,到了一处竹亭前,翻身下鞍。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竹亭内应景地摆着金盏银台、玉簪百合、剪枝丁香等各种时令花卉,论质相无一不是各中上品,四溢的香气正是从此而来。歌声似也因此沾染上了芬芳味道,婉转不停,恰如玉珠敲落金盘,琳琅作响。

直到一曲唱罢,天晴连鼓三掌,笑着走进亭子。

“听闻霏轻姑娘这曲《胡笳十八拍》,便是蔡文姬在世,也要叹一声知己了。”

天晴乐艺不精,会的曲调寥寥,大都是儿时跟着郑愉有样学样。郑愉师父雅好古韵,这首《胡笳十八拍》她听了不下一百八十八遍,倒正好撞了巧。

严霏轻见是她,讶了一瞬,很快了然:“沈公子……晴姑娘疏非常人,必能逢凶化吉,奴家早有逆料。可今日是为什么缘故,千里迢迢到这北地远山?”她托腮想了一想,一笑点头,“奴家猜,该也是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的传闻,为了三洞里的元室宝藏而来吧?”

云泉寺外三座古洞,为此地绝景,间隔不过咫尺,景观却迥异。天晴驻足过的泉洞,长年水流环绕,数九寒冬也不结冰;不远却有一冰洞,冰结如台,四季晶莹,盛夏时节亦不融化;还有一座风洞,得天地鬼斧之功,与二洞迂回贯通,内里终年长风呼啸,若是拿丝帛、纸张之类的轻物放在洞口,旋即就会被疾风吸入。据陆竞听到的那个传说,元室撤离时留下的宝藏,极有可能就藏在这三洞之中。

“嗐~哪能真有什么宝藏了。元顺帝带在身边怕被抢,留这里,难道就不怕被偷么?我可不信那种蠢话~”天晴笑着应了一句,在她对面藤凳上坐下,“我是有些杂事路过。霏轻姑娘又为什么缘故,放着歌扇萦风的扬州城不待,跑来这苦寒之地闲琴遣怀?”

严霏轻微偏过头,轻叹口气:“在那里唱……又何如在这里唱来的自在?”

天晴道:“想来是又有些迎不得、拒不得的人来纠缠?哎可惜不巧……偏偏宣府内又起了那种传言,只怕近日来赐儿山寻宝的痴蠢之辈不少,姑娘可要多小心些。”

“晴姑娘宽心,奴家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傻瓜。这段时日,谷王府的卫队一直在山下巡视,云泉寺周遭可清静得很。不然,奴家也不敢独身出来了。”严霏轻说着,素手一拂,音符迸流,又是一曲酣畅淋漓的《归去来辞》。

天晴一边击节,一边欢笑:“是我杞人忧天啦,霏轻姑娘弹得妙~”

严霏轻笑道:“琴有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谈,对俗子不谈,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今日晴姑娘又为奴家座上宾,清风流水荆竹翠,光明当空草亭辉,奴家正襟面坐,琴瑟在御,焉有不当弹之理?”

“说得好!”天晴从一旁泥金小釜上取下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昔日陶元亮有酒盈樽,今朝徐天晴有茶满盏,敬了霏轻姑娘这‘五当弹’!”

“且慢一慢。”严霏轻将琴抱起,放在石桌边,翩然走到天晴面前,为她新斟一盏,换去了她手中杯,“便是以茶当酒,也无让晴姑娘自酌之理。这一杯,奴家先干为敬了。”

天晴见她翻手亮了杯底,也一笑饮尽。

“今日才知道,原来晴姑娘本家姓徐?”放下茶盏,严霏轻坐回琴凳,柔声问道。

“哦?霏轻姑娘原不知晓?”

严霏轻摇了摇头:“晴姑娘从未对奴家提过全名。天晴……真是个好名字。”

“哈哈~不能吧!”天晴眨了眨眼,“便是我没和姑娘提过我全名,谷王殿下总该和姑娘说过呀……”

话音未落,严霏轻纤手一抬,琴身乍飞。瞬时间,一把峨眉短刺已握在掌中,待要递出一招喜鹊穿枝,却觉天地倒转,右臂被天晴重重按上藤桌,整个人脚下发软。她站立不稳,竟一跤坐倒在地。

“景川侯将门虎女,果然不同凡响。”天晴冷冷道。

“你、你怎么……”严霏轻正欲问话,却已口齿缠绵。眼看她迷迷蒙蒙就要晕去,天晴道一声“得罪”,撕了她一段衣袖捆住手脚,接而拿起旁边陶瓶,拔出丁香花枝,冷水径直从她头顶浇落,一张芙蓉玉面上霎时涓流汇涌。

最新小说: 搬空侯府后,揣着孕肚去逃荒 与闺穿 云烟红妆 妖孽王爷盛宠之萌妃闹翻天 妻主请饶命 天子诏 新婚夜,我求陛下赐避子汤 乱世红颜之云萝传 将门嫡娇娘 吾妻体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