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往事不堪回首
曾经贺净书也有过一段欢乐恣意的童年,并非从小就是唯唯诺诺看人脸色的秉性。他是贺家的长孙,爷爷奶奶的命根子,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跨在爷爷脖子上“骑大马”,或者让老爸开车带他去兜风。他说向东,老爸就向东开,一溜烟跑出去二十多公里,不管开到哪个鸟无人烟的地方。他说往西,方向盘打转立马就调头。好几次父子俩披着星星月亮,带着夜风,哼着欢乐的歌,从郊外慢悠悠回到家。他就像好动的太阳,家里所有人,包括未结婚的叔叔和小姑,都在围着他公转。五岁之前,爸妈舍不得他去幼儿园,几乎每天都陪在身边。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老爸忙碌了起来,整整半年多几乎看不到身影。每次他哭闹,母亲都是无奈地连哄带骗。夜里起床尿尿,却听到父母的争吵。
贺高峰是一个农村出生的穷小子,但是大学时凭着志气和诚心苦苦追求,终于抱得了美人归。冉玉蓉不仅是班里的班花还是高官子弟。家里的父母,姑姑叔叔全是教授或者公务员。当年贺高峰和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女友,兴高采烈地拜访岳父岳母时,他却被赶了出来。对方还叫来了警察,要告他诱拐,□□。他傻了,无法想象这些看着衣着光鲜气质文雅的人也能口出污言秽语,所有难听的言辞如同脏水全泼在了他身上,羞辱对象甚至包括了自己父母。他傻在当场,被骂的狗血喷头。但最后赫赫有名的上海冉家大小姐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他领证回了老家,结婚后6个月早产生下了贺净书。
而从此冉玉蓉为了自己丈夫和儿子,与娘家彻底断绝了关系。贺高峰为了出人头地,更为了争一口气,卖掉了农村老家的田地,咬着牙四处借款,筹资办了一家塑化加工厂。厂子办起来的时候除了欠了一屁股债,因为没经验的缘故效益也不好。大学生创业,没有太多经商头脑,但同时也没有被社会的歪风邪气给污染。贺高峰凭着不造假不掺水分,质量过关靠谱,慢慢积累下来一点信誉。1995年行业形式转好,他的塑化厂接到了一单大活。占了他那个小厂子将近半年的排产量。销售打开了突破口,厂子效益有了起色。厂子经过两次扩建规模越来越大,他开始跳过中间商,直接和外商台商做起了生意。家里买了宝马,盖起了小楼别墅。厂子里的工人从十几个农民工增加到一百多号人,他也成为了行业内一个有着不大不小名气的年轻企业家。
而作为代价,他陪伴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白天看不到人,晚上也等不来他回家。妻子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但儿子不行,从云端跌落尘埃,从宠溺到冷落,每次都是在哭闹中眼泪汪汪睡着。
贺高峰生意越做越大,昔日的客户承销商,都变成了竞争对手。当他成了外销大户时,对手甚至联合起来,一再地给他下绊子。明里暗里用尽各种手段破坏厂子的生产经营。税务局,工商局,卫生局,轮流过来突击检查。整整半年的时间,他都住在厂里应对上面的检查。为了不耽误生产,连续一个多月,凌晨三点之前几乎没合过眼。有一次冉玉蓉带着贺净书过来看望,而他正因为车间消防设施不达标,在监督局的监督下交了罚款,加紧整改。
心头压着一团火,看到老婆孩子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没有时间感动而是大发脾气。骂老婆不体谅自己工作,这个节骨眼上还带着孩子过来捣乱。
已经六岁半的贺净书,攥着白嫩的拳头,红着眼,把爸爸给买的玩具熊扔地上。
“我恨你,我恨爸爸,恨这个地方!”
贺高峰只是看了一眼年幼的儿子,然后对着冉玉蓉交代几句,和车间主任匆匆离开。
明天消防大队就要过来二次检查,如果再不过关就要停业整改。而此时他正接了一个新加坡的外贸单子,这单子他跟了整整一年才拿到手。如果不能按合同准时交付货物,光违约金就够他赔掉全年的利润。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他回到厂长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坐在临时添置的简易床上,突然想到今天老婆和孩子过来看望他时满脸喜悦的情形和走时的落寞伤心。心中顿时有一百个亏欠,但谁又能理解他的苦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他的事业不就是贺家所有人的事业。他想打电话跟媳妇说声抱歉,再听听儿子酣睡声,以前那是他最美妙的入眠伴奏曲。
手机没电了,白天竟然没发现。插上充电器,坐在床头,看屏幕亮起来却呆住。一连串的声响,接着是十几通未接来电和短信。他顾不得查看信息直接回拨了过去。
此时的冉玉蓉并没有休息,而是对着手机哭喊道:“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小书不见了,孩子不见了。”
手机“吧嗒”掉在地上,贺高峰傻了。
原来母子俩回家后,贺净书被母亲送到学校自己又偷偷跑了出来。老师上了半节课才发现少了个小朋友。冉玉蓉接到电话后慌了手脚,她打电话给老公,手机却关机。通知了贺家其他人后,他们就分头寻找。期初只是以为孩子淘气贪玩,学校附近,常去的商场,公园,都没有踪影。家里人害怕起来去报警,但警察说不到24小时无法立案。这么一折腾已经晚上十二点多。
贺家的塑化厂在城市的西郊,距离学校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贺高峰连夜赶回来,看到一家人为了找孩子已经折腾的天翻地覆。
他们连夜又赶去了警察局,一再要求下,警察同意立案。众人等到天光大亮,和警察一起去了学校重新排查。忙到中午,贺高峰突然接到秘书电话,厂子失火了,三车间已经烧着,火势正往一车间二车间蔓延过去。他双眼一黑差点倒下,来不及问原因,把找孩子的事安排给媳妇和爸妈,弟妹,开车直奔工厂。
而等他开到地方,却远远的看到火光冲天,整个厂区全烧着了,像一片呼啸的火海。员工已经被疏散,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只有两辆消防车在进行灭火。但火势太大,随时还有爆炸的危险,消防人员进不去,消防车也只是在外围阻止火势向周边其他厂子蔓延。整个塑化厂全烧完了。
贺高峰双眼暴突一口鲜血吐出来,人直接摔倒在警戒线处。等他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医生说身子没大碍,是由于操劳过度和急火攻心才导致体力不支昏迷的。
但站在一旁的媳妇面色苍白默默不语。
“厂子没了么?”他张着干裂的嘴唇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