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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各执说辞(1 / 2)

“当晚争吵之际,可有他人在场?”聂府尹又问。

“夫妻二人说些私密的话,又岂会容旁人在侧?”桂芝奕苦笑着摇了摇头,“唯有我的贴身女使白芷送来羹汤时,恰巧碰到老爷摔门而出。”

聂府尹呵呵一笑,摇头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家官人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啊。”稍顿,长叹一声,又说道:“那你再说说发现你家官人落水后的情形吧。你是何时知道你家官人溺水身亡的?”

“我是次日一早得知的,大约是辰时。”桂芝奕略微想了想,叙说道,“家仆钟虞路过后院时发现了池子中有人,再仔细一辨认,发现是官人,于是急得大喊大叫起来,后来就来了一帮家仆,七手八脚把官人从水中捞了上来,可是已经太晚了,官人早已溺水身亡多时了。待妾身赶到时,妾室崔氏已经伏在官人身上嚎啕大哭了。”

“是谁报的官?”聂府尹接着问道。

“是妾身让家仆钟虞来开封府报的官。”桂芝奕答道。

聂府尹想了想,又问:“还有什么别的情况需要说明的吗?”

桂芝奕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哦,还有一个事情,这个小妾崔氏原本是城西江寅才的正妻,后来那江寅才染上了赌瘾,因为一输再输,把她抵押给了大桶张氏名下的交子铺,最后被官人给赎了回来,遂成了我颜家的小妾。”

忠尧站在旁边,默默注视着桂芝奕,一直不动声色,然而,当听到“大桶张氏”四个字时面色为之一变。

“抵押给了大桶张氏?”聂府尹微微一惊,旋即问道,“为何不抵押给交子务或会子务?偏要抵押给大桶张氏?”

“妾身也不知,”桂芝奕摇了摇头,答道,“或许是因为大桶张氏,以财雄长京师吧,抵押给他家的铺子,据说贷出来的钱通常会比交子务多上那么一两成。”

“哦。”聂府尹点了点头,略作沉思,轻轻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桂芝奕起了身,身体肃立,左腿上前半步,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左侧腰际,微微垂首,双腿屈膝,行了个礼,随后转身退了出去。

忠尧沉吟道:“大桶张氏……”

聂府尹转过身来,说道:“这大桶张氏乃是汴京城中的钱民,专以放贷收息钱为生,其财力极为雄厚,为庇门户,多赂宗室为婚,族中妻妾至有三十余县主。”

“三十多个县主?还真是手眼通天啊。”云婀惊叹不已,旋即不解地问道,“何谓钱民?这交子铺与交子务又有何分别?”

聂府尹缓缓说道:“所谓钱民,就是有钱的富户,也称之为钱人、钱主、库户,他们通过委托、雇请中间人‘行钱’、‘行人’将手中的闲钱贷出去,是为放债经营,所得息钱,二者之间五五分账,所谓‘权其子钱而得其半’是也。

‘行钱’者无本取利,自然积极性高。

此营生,官营的店铺谓之交子务、会子务,私营的则名曰交子铺、交引铺,或是钱引铺。

这大桶张氏之所以如此财大气粗,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下有一大班子‘行钱’人。依靠这一大帮子‘行钱’,他的生意风生水起,放债范围早已超出了汴京城,甚至遍及海内诸州,从而获得了数量巨丰的息钱、子钱。

通常而言,田契、地契、金银器都是最好的抵押品,若无财产抵押,则可以质押妻女。”

“啊?真的是连妻女都可以抵押啊!”云婀惊呼起来,忿忿不平地说道,“这……这也太过分了!”

“唉,赌徒们走投无路之时,什么事干不出来?自己糟践自己不说,还连累家人,自作孽,不可活啊。”聂府尹长叹道。

“可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乱子的,官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放任不管吗?”云婀大惑不解。

“管?”聂府尹苦笑道,“都是趋厚利而往之,这背后是多大的生意,多少人的利益啊,怎么管?干这行的,谁背后没几把庇护伞,没几座靠山?要管的人恐怕刚一发声,不用几日就被调离或革职了。

迄今为止,由‘钱民’和‘行钱’组成的厚利放贷大网,早已遍布各路州县,‘行钱’者无处不在。由于厚利之所在,不论是官府、官员,还是寺观和僧道,皆参与其中,放债取利。至于,以典质为专业的库户嘛,在此生意中就更加活跃了,以致于本朝律法到最后已经实质性承认了这门生意。”

“那万一‘行钱’者人品不端,拿着钱民的钱跑了怎么办?”云婀又问道。

聂府尹正色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遇上,只能说是遇人不淑。‘行钱’者与钱民之间并无人身依附关系,他们之间有的,仅仅是生意与利益,故此风险较高,比较考验人品。‘行钱’也不是世人以为的钱民的打手或手下,他们更多的是盘踞一方,是地方势力的一霸。各路州县有不少商贾若遇资金周转困难,也会向‘行钱’借钱,用于手工作坊的生产。

若‘行钱’办事靠谱,获得钱民的充分信任,有时钱民还会委托‘行钱’去经营大宗买卖。”

忠尧颔首道:“聂府尹所言极是,在下听闻泉州有个主舶船贸易的王元懋,所蓄奁(lián)具百万缗,他就曾委派‘行钱’吴大作纲首,率领火长之属一图帐者共计三十八人,同舟泛洋从事海外贸易,一去便是十载。

我还记得书中曾读到过这么一个故事。

江西抚州有个贩布起家的陈泰,积为巨富之后,靠放债为营生,生意遍布附近各州县,财源滚滚。某年,陈泰至乐安县讨债,结果追债不成,一命呜呼。事后查明这凶犯名唤曾小六,竟是陈泰的‘行钱’之一。原来,这曾小六从陈泰处借得五百贯作为本钱放债,本赚利,利滚利,不消多日发了大财,当了甲首不说,还开了绸缎庄,存布数千匹,但他恶向胆边生,萌生了赖掉陈泰的五百贯的念头,于是趁他前来讨要之时下手除掉了陈泰。”

“看来,干这等营生的都不简单呐!”云婀愕然,不禁叹了口气。

忠尧皱着眉头说道:“这崔氏竟然是被自己丈夫抵押给了交子铺,然后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颜爽的妾室,这离奇的经历……呵呵,有点儿意思。”

“呃?”聂府尹听忠尧的口气似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他本欲说些什么,但抬眼一看,却见那小妾崔氏姗姗来迟,恰好进了门,便扭头冲着忠尧笑了笑,说道,“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呢,人就来了!”

这崔氏还当真是一个狐媚的女子,年方三九,一身浅粉绮罗裙,打扮得体,妆容也颇为精致。碧玉搔头斜坠,鬓云松松,眉眼盈盈,清波流转,顾盼生辉,不禁令人脑海中浮现一句“罗袜刬(chǎn ),眉若远山,淡画春山不喜添”。

但见那崔氏上前道了个万福,丁香轻吐娇无限,声低语软:“民女崔氏见过聂府尹。”

“无须多礼,”聂府尹自然伸出手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你我也有过数面之缘,快请坐吧!”

待崔氏落了座,云婀很知趣地取了新茶盏,上前为其斟茶。

聂府尹又说道:“你家夫君之事,身为同僚,本官闻之十分震惊,也深感惋惜,还请节哀。且将当晚你所知之事尽数道来,以助早日破案。”

“多谢聂府尹体恤。”崔氏满怀感激地说道,“当日,民女一直在晴云轩中未曾离开半步。酉时,官人来晴云轩与我共进晚膳,一同吃了几杯。因吃得兴起,官人说他有个重大决定要宣布,这个想法他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是何决定?”聂府尹问道。

崔氏答道:“官人想将家中有关吃穿用度、一切采买的大权交与民女,由妾身来打理家中财务,安排各仆从、女使的俸银及所有开支。”

“哦?然后呢?”聂府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望了忠尧一眼。

崔氏继续说道:“饭毕,官人便说他即刻就去安排,大娘子桂氏那边无须我担心,也由他去宣布和安抚。”

忠尧想了想,抢先问道:“所以,夕膳后他便离开了?”

“夕膳后官人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而是逗留到了戌时才离开的。”崔氏说到此处,面上有些羞涩,微微低下了头。

“噢——”聂府尹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逗留”是指何意,遂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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