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长安东市,琉璃轩。
长安城最大的琉璃商行内。
为王家打了一辈子工的老掌柜董向东正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站在老东家王俨面前。
作为为王家卖了一辈子命,把王家琉璃商行彻底打造成大唐第一品牌的老掌柜,董向东在琉璃商行的话语权很重。基本上,许多事情都可以一言而决,就算是许多王家的嫡系子弟甚至是族长长老,都不敢贸然干涉。
但今天,这个事儿实在太大,他不得不把自家东家请过来。
王俨听着董向东的介绍,也不由眉头紧皱。
他手中轻轻叩击着梨花木的桌面,沉吟许久,才抬头问道。
“董掌柜,你执掌我们商行多年,以你之见,这批货,我们要还是不要——”
董向东再次躬了躬身,苦笑着摇了摇头。
“您知道,此事牵扯太大,老朽实在是不敢妄言——”
王俨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地道。
“董掌柜,你也是我们家里的老人了,你只管说,我心中自有定夺……”
董向东这才斟酌道。
“老朽只是个掌柜,只能从我们商行的情况说一说。正常而言,我们应该把这批货吃下——不然,前段时间,我们花费二十多万贯的心血,恐怕就全打了水漂……”
王俨闻言,也不由微微点头。
“可若是收下来——老朽刚才已经亲自查看过来了,这一批琉璃的质量,比上一次的只好不坏,恐怕……”
说到这里,董向东不说话了。
虽然他只是个掌柜,但是作为在王家地位颇高的老人,他也清楚,上一次收购琉璃,已经几乎榨干了王家所有能调动的流动资金,甚至有一些不太重要的资产,都不得不临时抵押了出去。
这一次,王家根本没有可能吃得下来,如果强吃……
这种事,他不敢插嘴。
王俨闻言半晌不语,过来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气,长身而起。
“你先把他们稳住——兹事体大,我得回去召开族老会,好好商议一下——”
给王家打了一辈子工,没少跟这位家主打交道。董向东望着这位家主的背影,就知道,恐怕王家要放手一搏了。
没办法,这一批琉璃的质量太好。
如果王家不吃下,而是任由它流入大唐市场。
不仅王家第一琉璃商行的名头荡然无存,就连上次投入的二十多万贯巨资,也将血本无归。
那样的话,王家恐怕就得伤筋动骨,这位当初力主拿下那批琉璃的家主王俨,将没办法向家族交代。
而若是拿下?
恐怕王家就真的是太疯狂了。
望着王俨的马车逐渐远去,董向东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想招手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把手又收了回来。
这种关系家族存亡的大事,不是他这么一个老朽的下人能插嘴的。
算了,先去安抚群西域人吧。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何门路,从哪里又弄来这么一批质量这么高的琉璃。
绝对是旷世精品。
若是王家真不能吃下这一批货物,不仅上次的二十多万贯要打水漂,恐怕这王家的琉璃商行也要完了……
董向东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王家也是阴云密布。
一次由家族核心族老组成的小型会议,正紧锣密鼓的召开。
核心议题,是应对这次忽如其来的危机。
不吃下这琉璃,二十万贯血本无归,琉璃商行动摇根基,整个王家都要伤筋动骨。
然而,吃下——
怎么吃?
“第一批琉璃刚到不久,第二批琉璃又到了,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琉璃的精品?老夫担心的是,我们吃下这一批货,再来一批我们怎么办……”
以为双目狭长,眉目深刻的老者,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王俨敲了敲桌面,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
“不会再有下次了!”
说着,他目光环视了一圈。
“这一次,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这些人,把这条线控制在我们手里——区区几个西域胡人,以为靠上李孝恭就可以跟我们王家平起平坐了吗?”
王俨的话,杀气四溢。
周围的几位族老毫不意外,思考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孝恭是个老狐狸,他应该知道轻重,绝不会为了几位胡商的蝇头小利跟我们王家翻脸——”
说到这里,王俨一锤定音。
“先抵押一部分族中资产,稳住他们,其余的直接用田庄地契折算——通知家族的护卫和供奉,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王家的钱也敢拿,就不怕烫手吗……”
王家到底是百年世家,名门望族,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力还是很强的。
当天上午,一些商铺田庄就被抵押了出去,一些房产地契也整理妥当,快刀斩乱麻,在这些西域商人还没有联系其他买家之前,把所有的货物,强势吃了下来。
整整三十六万七千八百贯!
加上田庄地契抵现的一些折损,这次王家几乎拿出了四十多万贯的资产。
“盯上他们,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王俨望着揣着自家房产地契离开的几位西域胡商,目光阴冷,就跟看死人似的。
如果不是因为琉璃的渠道还有到手,此时又身处闹市,还有河间郡王府上的管事见证,他都恨不得当场让这些西域胡商人间蒸发。
上一次,因为李孝恭的关系,关注的人太多,不好直接下手。
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长安虽大,但已经入了王家的眼,就算是上天入地,他们也跑不了了!
……
此时,王子安俨然又回到了资深票友的时代。
站在舞台上,一步三摇,独特的唱腔,带着几分悲怆与苍凉。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听着唱腔虽然有些古怪,但曲调悠然,唱词更是带着一股看透人间世情的沧桑。
一曲终了,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阵雷鸣感的叫好声。
下面的叫好声终于真诚了许多。
王子安站在舞台上,谦虚地抬手作揖,笑得如沐春风。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
不少人,纷纷喝彩起哄。
开玩笑,我就是来了兴致玩一票,你们以为我来哄你们玩的啊?
王子安拱了拱手,就要下台。
忽然就听得台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吼。
“妹夫别走,再来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