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大家都以为就算是认回了萧恒,也掀不起别的风浪了,没想到今天元丰帝却往湖里投了这么多石头,大家一时有些摸不透元丰帝的意思了。元丰帝自己倒是像是不知自己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叫了萧恒之后,又略一顿,转过头去看贺太太:“小妹,你也来,你姐姐看到你,一定是高兴的。”等到贺太太起身答应,元丰帝一眼又看见了贺太太身边的苏邀,不知道怎么,忽然对苏邀道:“你也跟着。”此言一出,不仅是田循忍不住变了脸色,便是田太后也握住了边上田循的手,目光炯炯看着苏邀跟贺太太。她之前便出言试探想帮苏邀结亲,可贺太太却拒绝了。莫非就是因为贺太太当真打着促成苏邀跟萧恒的主意?果然,这天底下哪儿有平白做好事的人?现成的一大块肥肉放在跟前,贺家就如同是饿极了的老虎,哪里有不贪吃的?便是庞贵妃也若有所思,看着苏邀的眼神变得深沉了许多。苏邀自己也没料到元丰帝竟会点自己的名,一时有些怔忡,被贺太太轻轻喊了一声,才急忙行了礼欠身应是。元丰帝点了点头,跟贺太太走在前头,还跟贺太太感叹:“若是她还在,这会儿见了阿恒,还不知道怎么高兴。”提起胡皇后,元丰帝的心情总是难以捉摸的,田太后等到元丰帝出了门走了,才招呼众命妇重新落座喝酒。田循抿了抿唇,也很快便稳住了情绪,笑着给田太后倒酒。田太后侧头看她一眼,在心里先赞叹一声,总算是比她那个心比天高情绪外露的姐姐沉得住气。可她目光里到底还是含着几分焦虑。出了光风霁月殿,外头的冷风就夹着梅香朝人扑鼻而来,元丰帝领着贺太太走在前边,萧恒跟苏邀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后头。走出一段路,萧恒轻声咳嗽了一声问她:“最近还有去聚海庄吗?”月光下他的影子投在宫墙上,拉出一长段的影子。苏邀不知不觉已经跟他并肩而行,听见这话嗯了一声:“去过一次....”她最近也有许多别的事要忙,说起来真是有些疲于奔命,可这些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便只拿了几件要紧的事情出来说:“已经派人去查许家了,孙家年前跟许家闹的一场,直接促成了如今您能去云南平叛,说起来,那一次京营大比,当真是帮了大忙,侯爷神机妙算。”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零零碎碎,步步惊心,偏偏每一件都只能拿出十足的精力来对待,稍不注意便可能粉身碎骨。光是想一想,苏邀便要替萧恒觉得心累。萧恒却并反而乐在其中,竟然还轻轻笑了,惹得前头的贺太太回头看过来,萧恒才忍住,等到过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哪里是我外祖父神机妙算,分明是你算无遗策。”被人看穿了,苏邀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或是警惕,大约是上一世的宋恒在她跟前就是一种保护着的姿态,她对萧恒总是没什么防备的。如今萧恒说起这个,夜色沉沉,她看着前头蜿蜒成长河的明灯压低声音:“也并非是算无遗策,今天之后,许家想必也该有动作了。”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许顺还察觉不出来他们是在背后做推手,那就当真是糊涂了。不过也正因为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原本许家一心一意要对付的是萧恒跟苏宋两家,现在却被迫迎上了孙家。哪怕他们现在反应过来,其实中了计,那又如何?首辅次辅的权力之争,本就迟早该有一战。这个计谋本身绝妙就绝妙在,不管是杨博还是许顺,哪怕知道这是计谋,到了这个份上,为了彼此的利益,都不得不争。月色朦胧,梅香扑鼻,萧恒侧头,见苏邀挺直的小鼻子在月色下白的近乎透光,不由想到头一次见苏邀的场景-----那时候苏邀是在汪家陪着贺太太的,遇见汪大太太斥责他,没有跟平常的闺秀一样或是诧异或是厌恶的避开,像是一只坐在树梢的狐狸,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猎物。就是这样分明全身上下的毛都竖起来,随时等着进攻或是逃走的小狐狸,对他却交付了十足的信任。他心中动了动,像是被谁拨动了最柔软的那根心弦,微风拂过,他忍不住驻足。苏邀也有些奇怪的停了下来,疑惑的朝他看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头领路的唐太监便咳嗽了一声。两人急忙回过神,元丰帝已经停下来了,回头看见他们两个落后了一段,便朝着贺太太笑:“你瞧瞧他们,跟你和阿庆年轻的时候多像啊?”他说的阿庆,是贺大老爷。贺太太心中一颤,等到苏邀上前来,便紧紧攥住了苏邀的手,冷静的摇头:“像我有什么好。”元丰帝立即想到了贺大老爷是为什么死的,看着贺太太欲言又止,半响才叹了口气:“小妹,你不要怪朕。”贺太太将苏邀的手攥的越发的紧,声音有些发涩:“自然不会,有人故意陷害,防不胜防,圣上怎么防备的过来?只能怪我没福气罢了,也是他自己命里没有什么福分,否则的话,旁人都能活下来,他怎么就不能?”气氛便低落下来,元丰帝没再说话,等到进了奉先殿,带着贺太太和萧恒她们上了香,才对萧恒吩咐:“你捧着你祖母的画像,她必定会高兴的。”萧恒应是,相比于对元丰帝的复杂感情,他对胡皇后自然是纯然的亲近,上前恭敬的捧了胡皇后的半身像,便随着元丰帝出了殿门。见了胡皇后的画像,元丰帝的情绪便低落了许多,等到出了门,他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天色,沉闷道:“朕知道,她必定是怪我的。”贺太太没出声,看一眼姐姐拈花微笑的画像,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