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理解才会悲伤苦痛,因为清醒才想奋力挣扎。】
很多年后回过头来,他们还会想起这个夜晚。
*** ***
每个人的一生中,或早或晚,都至少会遇到一个自己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想成为火影吗?
这是止水遇到的问题。
说来奇怪,他身为宇智波出身的忍者,明明是很难成为火影的那一类人,偏偏有人要用这样的问题问他。
而且这样问的还不止一个。
铃美公主是第一个。她问出这个问题,单纯是一时的好奇。止水一低头看到她似水那般清澈又软绵绵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却答非所问。好在她也不去深究,就让他这么着一带而过。
第二个向止水如此发问的,是三代目。作为在任的火影大人,他老人家这么问,背后代表着什么,可就让人禁不住地深思了。可惜止水仍不能轻易地做出回答。
他理解三代目这样问他是什么打算。的确,若是下一任继承人是他,对木叶,对宇智波,可以勉强算是双赢的局面。只是这个想法有个非常大的缺陷——他太过年轻,比那时的四代目还要年轻很多。
年轻有时是好事,年轻就代表着还有很多时间。可“还有很多时间”却又意味着无穷的变数——他能等得起,三代目能等得起,木叶能等得起吗?宇智波能等得起吗?
如果无视这些,三代目态度强硬一点,硬是让他现在就继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正如鼬所说的,本意是好的,这样做却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得罪对下一任火影之位势在必得的人。这个人,可能就不会是什么成熟理智的大人了。
止水有自知之明。他势单力薄,声望与实力均拼不过别人,只得惋惜着时间,抬头望向如此发问的三代目,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有些话不必直说。
至少三代目明白了。他点点头,没有非逼着止水立刻做出回答,而是说:“嗯,再过几年吧。”
止水也不清楚到底可以再等几年。等到这个夏天结束,十月份到来他便要满十六岁了,距离成年还有两年。十六岁在眼下的时代背景下看不怎么稀奇,但如果时间再早些,在战乱时段,这个年纪对于习惯了英年早逝的忍者来说,还是很难得的。
两年,不是很长的时间,可以开启一场战争,也可能会终结一场战争。可以交到新朋友,也可能会失去老朋友——变数,一直默默且公平地等着所有人。
止水曾在离开火影室,走向楼外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看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团藏。对方站在长廊靠北的那一端,阴影当头笼下,盖了个彻底,让他看过来的目光也变得森森冷冷,不怀好意。
止水可没有“忍者雷达”那敏锐的狗鼻子,对方能让他察觉到视线,还没在他看过来时将视线转走,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不管他跟三代目说了什么,三代目又同他说了什么,哪怕彼此什么都没有说,总之他已经正式得罪了这位大人。
有敌人不可怕。只要你会走在路上,不管有心无心,难免就会成为谁的障碍。止水并不害怕这位明显“不成熟理智的大人”。
他害怕的是变数。
只是止水着实没想到自己遇上的第一个真正的变数,居然来自于泉。
“……你再说一遍?”止水说着,望了望正午高挂的烈阳,怀疑自己刚刚可能是因为热才听错的。
“欸,我已经说过两遍啦!”在街上偶遇了止水,便把他拦到路边阴影里的泉皱皱鼻子,做出了可爱的小表情,“我想要离家出走,离开木叶,所以帮帮我吧止水哥!”
“……”
止水忍不住看了看她脚上踩着的兔子拖鞋,“你认真的吗??”
“我认不认真跟我的拖鞋没关系啦!”泉恨不能把拖鞋甩去天边,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粉色和兔子,会买这双鞋,还是因为那天陪她逛街的雫用来扎头发的总是一串粉红兔子头,“我想要离家出走很久了。”
“你选择的这个离家出走时机……可有点尴尬哦。”止水意有所指道,“你父亲一定会追出来找你的。”
“我知道。”泉说这话时表情没有一丝犹豫,“可是我要是不走,他早晚会逼着我也去参加族会。我不想卷进这件事里——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又不傻,父亲他们想要做什么,我早就意识到了。”
止水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一时没有说话。他发现泉自从跟雫关系好起来,转动思维的速度都被慢慢同化了。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件事……也不是你想要脱身,就这么容易脱身的啊。
止水并没有忙着对泉的请求做出回答。他决定换个话题:“你说着要离家出走,要离开木叶……离开之后呢?你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泉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你也会问”的眼神。止水还在思考她这眼神什么意思,就听她用骄傲自豪的语气说了出来:“我要去做偶像!”
止水:“……哇哦。”
泉又说:“我的目标是成为像铃美小姐那样的偶像!”
止水:“……有志气。”
泉正要回他一句“那当然”,却有些意外地发现止水神情有了些变化——他不再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了。
相反的,他再看过来时,目光里甚至带上来些许温和的笑意,连语气都有了松动:“真是个了不起的目标呢,你说不定真的可以。”
泉没搞明白是自己的哪句话让他改变了态度。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决定赶紧抓住止水这会儿改变心意的机会:“求求你啦!”
止水被她摇胳膊摇得眼晕,只好先点头,不过不等泉嗨上天,他又补充道:“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冷静考虑考虑,如果想通了再来找我也不迟吧。”
得到这样的答复泉已经很满意了。她激动地跳起来亲了止水一口,踩着兔子拖鞋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继续“离家出走”去了。
暂时解决了一个小变数,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变数在等着。
宇智波的事其实不算是变数,更像是一种顺势发展,仿佛漫长的、充满郁结的等待终于要迎来尽头。只是来得气势汹汹,让止水有些手忙脚乱。
到来的具体表现之一就是喋喋不休的长辈们也终于进入了此番议题的收尾阶段。最近的族会议题已经收不住了,朝着最要命的方向绝尘而去,让从未翘过族会的止水都听得哑口无言。
坐在会场后排的他稍稍抬头,向鼬坐着的方位瞥去遥遥的一眼。如今他们一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已经不适合再并肩而坐了。
人总是要进步的,只要不是整天想着后退。但有些时候获得的进步,还不如后退来得开心。
每参加一次族会,鼬的座位便会前进一排。渐渐地,他与主持会议的父亲之间相隔的距离越来越短,而止水看向他时的距离却在不停地拉远。同时变化着的,还有他在人前日渐寡言的性子,以及越发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脸庞——换句话说,他不仅早熟,而且早熟得越来越快。
有时,止水也难免会产生疑问,担心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将本该缓慢发生在生长发育中的、需要独立思考的东西,于耳濡目染间,提早灌输给了过于年少的鼬。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雫之前对他的调侃倒也没错,鼬“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长歪成现在的扑克脸”,的确有他很大的责任。雫埋怨他,他一点也不冤。
只是知晓了他这点担忧的鼬并不这样认为。
“止水哥,你教会了我很多课本与父母的教诲中都不会摊开来讲的东西,那些看着缥缈却无价的东西。这一点,我始终万分感激。”
这小子曾一脸严肃认真,在某条两人并肩而行的林间小道上如此这般地说,“不过我走到眼下这一步,不全是其他人干涉影响的结果。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因为我跟谁关系好、愿意跟谁关系更好,而是我认为相比较起来,这是可以选择的正确选择。”
一番话说得认真坦诚,止水一时间没有接上话。他或许可以不用担心了,因为鼬年纪小小,却已经做到了不少成年人都没做到的独立思考。不过这些话也多多少少暴露、或者说坦露了一些东西:
他小子谦逊归谦逊,还是有几分自己的骄傲在的嘛。
止水看到他们尊敬爱戴的族长大人在宣布会议结束后,站起了身。可能还有事要交待,富岳朝长子一点头,率先走出了光线颇暗的会议室。鼬没说什么,也没犹豫,起身跟上去,只在旁边路过时才有机会与止水交换视线。
止水无端想起来,他在冬日的午后、在他们三个的秘密训练场、在那三块安安静静的木靶下,向鼬提出的问题。
——你是不是像我一样,觉得宇智波与木叶之间还有救呢?
因为当时有雫的插科打诨,鼬并没有回答他。而他其实没怎么想从鼬那儿得到答案,估计鼬也明白他的想法,以至于直到又来到了夏天,他跟鼬都没再提起那回事。
正思忖着,止水突然意识到身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连忙收起思绪回神,发现是几个坐在他身前身后的同辈少年。
长辈们陆陆续续地走了,他们却不着急离开,歪歪身子坐过来,隐约围成了一个不规范的圆。同样没着急走的止水就被划为圈子的一份子。
虽然彼此间不常玩在一起,关系远没他跟鼬跟雫那般亲近,但大家怎么说都是同龄人,还都有机会在这样的场合露面,止水很乐意也很有耐心听他们聊天。
“怎么了?”止水笑着问了一句。
“明天,你会来的吧?”正对他而坐,隐隐有几分带头人气势的少年如此发问了,“我们打算明天午后在神社后面的树下碰面,聊一聊该怎么以实际行动响应长辈大人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