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成长为合格的大人。”】
眼见着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渐渐走光了,窗外也许久没人经过,雫将办公椅往后一推坐上去,放肆地抬腿架到桌面上,从抽屉里抽了包学生送的薯片“卡兹卡兹”吃得开怀,心里却还想着那份要了老命的发言稿。
虽然之前答应卡卡西时那么爽快,但临近放学了,她的发言稿上依然一片空白。
做了这么些年的文化课老师,雫帮木叶减少了那么多个文盲,唯独没法帮自己提升一下语言组织能力。没办法,她要是有这方面天赋,当年参加毕业考时文化课得第一名的就不是月光疾风,而是她波风雫了。
果然还是免不了场外求助早苗老师啊。雫挠挠头。
时至今日,早苗老师依然像当年给雫做班导时那样对她关怀备至,在她被一群老古板抨击的时候还挺身而出帮她说话。她老爸那样的强者曾是她做忍者时憧憬的对象,而早苗老师这样的前辈则是她做为老师想要成为的目标。
不过想成为这样的目标,首先该做的,就是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雫刚下定决心,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看到她这不拘小节的做派,先是一愣,接着无奈地捂脸:“……小雫老师,请把腿放下来。”
“嗨以嗨以,伊鲁卡前辈。”雫慢条斯理地照做了,还往前拱拱办公椅,把薯片包往他面前一递,“是跟你很像的海苔味哦,要不要尝尝?”
“免了。”海野伊鲁卡笑着把她的薯片推回去,坐到自己的桌前,抬头瞧瞧她的神情,“还在头疼你的发言稿?”
雫苦大仇深:“这东西简直比S级任务还难搞。”
伊鲁卡最高就到中忍水平,单论这个分级他还是雫的后辈呢,没什么机会接触到那么高难度的任务。但这并不能妨碍他顺着雫的话开玩笑:“这么说来,我也算是顺利完成过S级以上任务的人了。”
雫拿脸蛋一砸桌面:“唉,我宁愿再滚回去接几个超高难度的任务,也不想在这儿耗费脑细胞了……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向三代目老头推荐我做今年的代表的啊?!”
伊鲁卡:“呃,是早苗老师。”
雫:“……哦那没事了。”
她侧脸紧贴着冰凉的桌面,干脆环起胳膊圈住脑袋。
“别这么消极嘛,”伊鲁卡连忙劝慰她,“其实发言稿的内容很简单,照着模板来就行了。你有没有读过前几年的代表发言稿?”
雫圈在胳膊下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沉默了片刻,她回答:“有。”
正是有读过,她才会这么纠结头痛。
在她读过的每份稿中,发言人作为曾经朝夕相伴的老师,对毕业生的恭喜总是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要例行感谢感谢学校,感恩感恩木叶,然后掺上一些过往身为忍者时的所见所闻,作为提醒和经验告诫告诫学生,最后简短地抒发一下感慨,再附上祝福——这样一份中规中矩的标准发言稿就完成了。
这其中的套路和措辞雫都看得懂。她也愿意当众恭喜和祝福今年的毕业生们,希望他们可以走得更远更好。
但是让雫无法动笔的原因也同样在其中——她没有可以分享的过往。
她的过去满是暗中烧灼的秘密燃尽后的断壁残垣,缠缠绵绵的余烬仍不止熄。每每回想起,都能翻滚出重重浓烟,呛得她热泪盈眶。
那些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太过曲折别扭,也太过沉重敏感,就算学生们愿意借给她耳朵听,木叶不一定乐意她讲。而且其中好些事,时至今日一想起,她还会独自难过好久好久。
这些怎么能讲给孩子们听呢?这些怎么可以讲给孩子们听呢?
伊鲁卡静静等在她的沉默中,见她仍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主动打破这份沉默:“你知道吗?其实前年的时候,早苗老师就提名过你。”
雫还真不晓得。
她迅速爬起来,带着还压在侧脸的碎发,看向伊鲁卡。
他面上那道显眼的疤痕,并没有模糊他向她看来时的那份温和:“其实好些老师都认为你放弃上忍的身份跑来教书,只是想混日子。”
“……混日子?”
“是啊,你忘了吗?你原来可是小有名气的天才啊。”
旷课四年,一回到木叶就以实战课第一的成绩毕业,一个月后凭借一场惊天泣地的“下忍对决”华丽晋升中忍,一年后又成功飞升成为上忍。要不是跟她算是同代的那位天才更耀眼更传奇,估计到了今天,她也会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样的你突然跑来做最不需要动手能力的文化课老师,同行会怎么想呢?”
还能会怎么想。
学校里教书的忍者们基本都是中忍,上忍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年纪大了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前辈。唯有她,年纪轻轻,明明有天赋有前途,却突然中途转来做了老师。
他们大概都以为她是受不了刺激和打击,躲出来逃避现实的。等她心态稳定了,随时都可以回去继续过她那身为天才的日子吧。
所以他们才会格外看她不爽啊。雫顿时有些恍然。
伊鲁卡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心显然早就静下来了,可是你并没有选择离开,反而越做越有老师该有的样子。等今年早苗老师再提名你的时候,大家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二话不说就投反对票了。”
雫了然地点了头,只是皱着的眉头还未解开:“可是,可是我只有满是失败的过去,这要怎么分享给学生?”
“那又如何?这世上向来都是成功的人少,失败的人多,提早了解一下失败也挺好的。”伊鲁卡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代人读书时都学什么?”
他比雫年长大概四岁,跟雫他们读书时摊上的战争尾巴不同,他读书时正值战时。那时候学校里还没有文化课,老师们的首要任务是教授高效的杀人方法。
雫看着伊鲁卡。
看来她是知道的。伊鲁卡便只是笑了笑:“所以啊,如果拿来做代表老师发言主题的是‘失败’,也未尝不可嘛。”
“这样啊……”
雫露出些许的若有所思。
“你也不要有压力。那群孩子们好不容易才熬到毕业,拿到护额,正式成为了忍者,都不一定有耐心去管台上发言的是谁。恭喜大家,大家真棒,祝大家以后更棒——我觉得这样的发言就挺不错。”
“……说实话,我心动了,”雫如实说道,“我想上台就说这三句话,然后一鞠躬,转身下台。”
可是她要真敢这么玩,不说三代目跟卡卡西能当场锤她一顿,就是早苗老师估计也会当众把她种在演讲台上了。
“不过呢,我大概知道明天该说些什么了……”
“需要写一遍手稿吗?”
“不需要了。”
她想说的那些话并不需要借纸笔来书写,它们一直一直都在她肚子里,是她每每回首过去,在浓烟与热浪中打捞出来的痛苦的沉淀。
那些话,她早就记在了心里。
伊鲁卡看了眼窗外,已经放学了,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吵闹着走向校门。他收回视线,笑着看向雫:“回去吧,鸣人一定在等你哦。”
雫早就嗅到了正在往这边靠近的熟悉味道。她没有耽搁,起身郑重其事地给伊鲁卡鞠了个躬:“谢谢前辈。”
伊鲁卡连连摆手:“你不嫌弃我啰嗦就好。”
“当然不嫌弃。”雫说着,把抽屉里藏下的零食一股脑全拿出来,不由分说堆满了伊鲁卡的桌子,“全给你啦。”
说完,也不给对方推辞的机会,她直接一步蹦到窗前,跳窗跑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