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她，想要许下新的愿望。】
“……快乐！”
撑着下巴打盹的雫被惊醒了。
她吃过了午饭，趁着下午的课还没开始，独自留在办公室，守着自己的办公桌前翻读自来也的小说。
熬夜批改试卷后，第二天早起晨练，然后热情高涨地讲一上午的课，雫就是再精神饱满，也难免会在吃饱喝足后，被正午暖乎乎的阳光晒得犯困。
她的办公桌正好冲着门口，来人进门时只能瞧见她的背影，没看到她正闭着眼睛，以为她早就凭借奇异的嗅觉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立刻兴高采烈地对着她喊了一句什么。
雫并没有完全睡着，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警觉神经一直绷着，的确在对方走进办公室前就已经发觉了对方的到来。
只是睡意延缓了大脑的处理能力，耳朵冷不防捕捉到旁边传来的话，雫只解读出一个“快乐”。但这句没听清的话里似乎还有什么词的存在刺激到了她，让她心口怦怦一跳，条件反射地僵直后背，顿时醒了神。
雫茫然地转头去看来人:“……你刚刚说什么？”
“咦？小雫姐没听清吗？”随着樱一起改口喊“小雫姐”的井野并没有注意到雫刚刚是在打盹，挑眉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
雫傻愣愣地看了井野半晌，一直到对方疑惑地伸手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雫才回过神。
二十四岁……就是今天吗？
在井野的注视下，雫的脸颊有那么一瞬间血色褪尽，呼吸不自然地停滞了一下，连微微瞠大的眼睛都显得很是动摇。但是紧接着，她轻轻一眨眼睛，又很快冷静下来，脸颊再次泛起短暂午睡后该有的淡淡红晕。
井野有些被她的反应吓到:“难道说……今天不是小雫姐的生日吗？”
“不，今天是我的生日。”雫连忙澄清，“我只是有点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以前一样不爱过生日，过去的几年，她教过的学生里除了鸣人，没人知道这个日子，也没人会在这一天向她道贺。
“是小樱告诉我的啦，”井野得到了肯定，这才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捧挂着生日贺卡的太阳花束递给雫，用来扎花束的束绳特意选了雫喜欢的粉色，“卡卡西老师不是上个星期接任务出去了嘛，他担心没法赶在小雫姐生日前回来，就叮嘱小樱不要忘记跟您道贺，小樱又告诉了我。”
原来如此……的确，少白头那家伙虽然总是有意无意忽视他自己的生日，却从来不会忘记在9月6号这天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雫接过花束，向井野道了谢，手指不自觉地拨弄着粉红束绳，向井野发问:“我，我看起来怎么样？”
“嗯？您在担心自己的妆容嘛？”井野仔细瞧了瞧雫的脸，大概是因为常年修习阴封印的缘故，雫跟五代目一样，肤质好得不得了，除了淡淡的一层口红，井野没怎么看出她脸上有上妆的痕迹，“很完美哦，今天的小雫姐又是接近满分的一天！”
雫居然有些想笑:“我又不是一份试卷，为什么要得满分？”
“因为对于我跟小樱来说，像小雫姐这样的状态，就是我们想要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拿到的人生满分啊。”
雫这次真的开开心心地笑出来:“真会说话啊，井野同学。”
“因为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井野笑着，带上一点期待的表情，“我跟小樱准备去烤肉店包个房间给小雫姐开party，您晚上有时间来嘛？”
“……你跟小樱吗？”
“其实不只是我们，小樱还请了五代目大人，静音小姐，雏田还有天天，是完全的女生party哦！”井野冲着雫直眨眼，“来嘛来嘛，借您生日的机会我们女生来好好热闹一下！”
但雫听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稍稍拖长了语调，有些感慨:“女生party啊……”
以前夕颜跟阿泉想尽了办法，想在她生日这天给她开party，都被她躲过去了。她在生日的这天，只愿意去一乐吃碗面，而且必须要到夜深人静以后。
但以往的那些生日，全都不是二十四岁的生日。
所以雫笑着对井野点点头:“好啊，我要去。不过呢，就不必你们请客了。”
井野正准备坚持一下，但雫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下去，“不是因为客套啊，礼貌啊什么的。今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必须要请客才行。”
“意义非凡……？”
井野有点茫然。虽说每个生日都是特别的一天，但二十四岁的生日，具体非凡在哪里？
雫没想过解释这件事，仍微微笑着，语气不容拒绝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晚上就在你们定好的烤肉店，我再带几个女性朋友，借这个机会一起热闹热闹。”
井野见她如此坚决，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今天她生日，她做主，请客吃饭这种事不在今天达成，还可以以后另找机会嘛。井野爽快地代表自己跟樱点了头:“嗯嗯，说定啦！您也快上课了，那我先去告诉小樱她们！”
“麻烦你们啦！”雫目送井野迈着愉快的步伐跑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静。
平静的表象维持到此。
雫坐在熟悉的办公桌前、坐在熟悉的办公椅上，却非常非常想要回家。在生日这天，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只有那个住了许多年的小房间。
她想着静静矗立在房间里的衣柜，慢慢摊开手掌，指尖微微打着颤，手心里竟然有薄薄的一层汗。
二十四岁。
她终于来到了二十四岁。
意识到这天已经到来，雫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也不是震惊，而是恐惧。好在这份恐惧来得快，去得更快，接着就是紧张与不知所措。
她心慌慌在办公桌上一通乱找，想找个能代替衣柜背板和三把刀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东西，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她只能翻找、翻找、翻找。
那一排堆在办公桌内侧的粉红玩偶差点被她按倒，好在她虽然心里慌乱，却仍记着这些是学生送的礼物，连忙把它们扶稳。接着，她便注意到了刚刚井野送来的花束。
她还把花束抱在怀里，一番乱找的动作不小心蹭掉了几片花瓣。雫小心翼翼地把花束捧上桌面，放置在太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开得正好的太阳花立刻绽放出勃勃的生机。
雫将目光落在花朵间的贺卡上，那个“二十四岁”映在眼底，居然有些烫感。但至少让她平静了许多。
最后一次在衣柜背板上写下数字，是在她十四岁那一年生日的深夜。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是啊，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已经跟父母一样大了，也已经比止水年长八岁了。
这一天，没有预想中的尘埃落定，也没有预想中的皆大欢喜，倒是有一大箩筐遗憾。
那时藏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的大火早就烧完了，如今只剩了一堆带着余温的灰烬。曾经不想活的人活到了现在，现在不想活的人正在走向死亡，而对未来怀着澎湃期待的人却永远都是十六岁。
——我看起来怎么样？
她这么问井野，并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妆容如何如何。在十年前的今天，她努力地幻想未来，却怎么样想象不出自己将来的样子。
是会变胖呢，还是会变得又瘦又高呢？
会因为一时兴起剪个短发吗？
会因为爱上谁就每天露出傻呵呵的笑容吗？
会像她小时候偶然做梦梦到，然后告诉她阿爸时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白皙细挑、笑容有点甜的大美人吗？
她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唯独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活到这一天，她会成为小姑娘们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想要拿到的人生满分。明明在她自己看来，如果人生满分一百分的话，她连及格的机会都没有。
隔壁办公桌上搁着一面小小的梳妆镜。雫呆呆望着那面镜子，镜中的自己也呆呆地望回来。长开的五官里完全没有了稚气，无论美丑，她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再怎么想回炉重造也没得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