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尽头是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
闻言,低头依着树干的雫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捏着小饼干发呆了好久。她见发问的人是卡卡西,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避开视线啃了口小饼干。
他们此时正在前往佐助所在之处的途中。这次雫没像上次那样故意捣乱,老老实实地指出了方向。她难得这样乖乖听话,倒让卡卡西有些警惕。
之前她失踪那十二天深深刺激到了卡卡西老父亲般的心,他怕死了她这有了心事先藏起来的坏毛病,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丑话先说在前面,不许说谎。”
“……”
雫几口就把手上的小饼干啃完了,因为咽得太快,难免有些噎。就在旁边的樱连忙递了水给她,还帮着回答:“大概是在想佐助的事吧。”
反正眼下他们这群人里绝大多数都在想佐助的事。
而雫稍作沉默,还是开了口:“我在想……杀人。”
卡卡西跟樱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如此说着的雫,看起来神色如常,仿佛在考虑的不过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这种小问题。只是“杀人”这个词、这个短语从发音到内涵全都带着森然的气场,即使她说得语气轻松自然,仍能令旁听者产生莫名的寒意。
“好端端的你想这个做什么?”卡卡西说着,忍不住瞥向不远处被鸣人拽着说话的鼬,意味深长道,“倒是你们赶来之前在木叶做的好事,我很想跟你们聊一聊啊。”
“我们做的好事?”雫歪头眨眨眼,表情堪称无辜,“你指什么?指六代目大人的老巢被天降正义的巨剑劈成渣的事吗?”她一本正经地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不是我们干的哦。”
“……”
信你有鬼。
卡卡西用死鱼眼斜视着她。不过他并不需要他们两个家伙张嘴承认。事发当天,留在木叶处理琐事的鹿久就用驯养的鹰传来讯息,说有人趁着团藏和其他要员不在洗劫了根的老巢。
说是洗劫,信上用的准确描述是:『驻守人员全部被幻术放倒,无一伤亡,内部藏起的资料被掏空。据目击者说事发当晚看到了光质的巨刃落下来,把根的建筑劈成了八瓣,整个建筑当场崩塌』——这可不是被揪出地面晒晒太阳的问题,他们这是直接被光炸了。
那些还活着的根成员现在全部关在木叶监狱里等候提审,而那些据说被掏空的资料第二天早上就整整齐齐地摞在了五代目的枕边。鹿久写信的时候,他、亥一还有静音才刚开始着手整理这些资料。
『我们的新晋六代目大人开会回来就该考虑退休问题了。』鹿久是这样形容那堆内容丰富多彩的资料的。
这可不是件小事,不管之后处理得好不好都会引发新晋六代目的怒火。但鹿久下笔时的字迹轻而快,透过纸张都能感受到他兴高采烈的心情。
根本不必去猜测是谁的杰作。能用幻术放倒所有根成员的实力,还有天降正义的光质巨刃……谁跟谁,鹿久跟卡卡西心知肚明。
不过,这样的一份沉积多年的恨意……真的可以随着根被拆成渣就消散吗?
卡卡西看着眼前的雫,深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杀人”,对于做过无数次S级任务的忍者来说,这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杀人”,这样森然的词由忍者说出来也颇有几分别样的可怕,就好像是喝了一口冰水,身体刚感觉到冷,接着便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是身在寒冬。
“杀人”……不用猜都知道雫不只是说说想想而已吧。
雫拍掉手上的饼干碎屑:“我说啊,你有计算过这么些年来杀过的人吗?”
“没有。”
卡卡西回答得毫不迟疑。
“哦,我也没有。”雫的回答也很迅速,“我们是不是终于找到一个共同点了?”
“谁说的?我们共同点可多了,”卡卡西表示不同意,“首先,你跟我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活着。”
旁听的樱忍不住一笑:“好巧,我也是呢。”
“哎呦,咱们可不能跟这样的老男人讨论这个,”雫把小师妹捞进怀里,亲昵地蹭着脸颊,“年轻貌美才是我们的共同点。”
樱:“……”
卡卡西:“……”
他好想怼上一句“三十岁的我也还年轻貌美”,但这种行为太幼稚、太掉价,也太不要脸了,“老男人”还是决定放弃了。
“换个想法吧,”卡卡西说道,“你现在可是在职教师,‘杀人’这个想法不适合你。换个更利于教导小孩子的想法吧,比如说在学校都没了的情况下该怎么继续上课的问题。”
“现在不是停课了嘛。这种问题就等到哪天有开课的消息了,再去头疼吧。”雫说着,忍不住闭眼微笑,“也不用让我换个想法,我在想什么?我在想的,不只是‘杀人’……”
她睁开眼睛,眼皮稍稍抬起,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就这样遥遥眺望向远方的天际,带着意味不明的语气说,“我还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卡卡西很给面子。
“毁了佐助一生的……”雫说道,“究竟是谁呢?”
他哥的确是造成这一切的那把刀,但真正导致佐助踏上这条暗无天日之路的,是为了所谓大义的木叶,也是过分执着的宇智波……除此之外,或许也有她这个旁观者的一部分无可推卸的责任吧。
佐助再见到她之后会说什么呢?会不会控诉她,明明有那么多年的时间足以告诉他真相,她却偏偏选择了沉默呢?
鼬围观了几日她跟鸣人之间的日常相处,对她感慨道:“就教育弟弟的方法来说,前辈做的比我正确多了。”
但雫并不敢这样想。
没错,她与鼬的做法不同,从未对鸣人的事情大包大揽。鸣人向她表达自己或者征求她的意见时,她会用心听,把做决定的权利留给鸣人自己,然后对他所做的那些不犯傻、不离谱的决定给予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不过雫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是正确的。首先,她与鼬所面临的境遇便不一样,需要考虑的东西也截然不同。而她会这样做,只是因为她颇有些自知之明——所有人都或是开玩笑或是真心地说她是“蠢姑娘”,雫早些年还会气呼呼地跳脚,现在已经过了会计较的年纪,可以毫无压力的接受真相了:她的确是个蠢姑娘。
她愚蠢到怀疑自己的存活是否真的有意义,愚蠢到二十四岁才找到自己能够奋斗的理想目标。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呢?
先不论对错,其实佐助的人生里,也有充满他自身意愿的选择。
雫犹豫片刻,目光依旧遥遥望远,却开口说:“如果佐助杀了团藏……会怎么样呢?”
卡卡西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也算是很了解她了,立刻问回去:“你感知到了什么吗?”
“嗯,”雫扶着腰间的刀站直身子,“我找到佐助的位置了。”说完,她瞥了不远处的鼬一眼。
似有感应,对方恰好在此时向她看来,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鼬眉头轻轻一动。雫微微点了头,再次用先前的问题询问卡卡西:“如果佐助杀了团藏会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团藏现在已经是六代目了,就算他作恶多端,在他的所作所为被否定之前,杀了一位火影肯定跟杀了一位根的首领不一样。”卡卡西虽然不清楚佐助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仍冷静地分析了一通,“王城那边持着的态度暂不明确,但如果能用他做过的事否决他的地位,甚至……”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不过雫已经听懂了。
卡卡西又补充强调:“但至少现在他还是火影。”
“他不会永远都是火影。”
“……”
卡卡西暗中啧啧,干脆地选择了跳过,“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吧。”
雫不着急回答卡卡西,把喝完的水壶抛给他,揽着小师妹的手臂问道:“你见到佐助之后,会跟他说什么呢?”
“……说什么?”
没个心理准备的樱被雫问得有点愣神,努力消化着雫的话中深意,脑海中空白一片,“我……我不知道。不过至少不会是‘好久不见,我来打断你的腿啦’这种话。”
卡卡西:“……”
当初让樱成为五代目的弟子、雫的师妹,这究竟是不是好事啊?!
雫笑眯眯地揉揉樱的脸颊,同时说着:“就让我们见了佐助之后再说吧。”
*** ***
一抬头,在高台上看到佐助的那瞬间,团藏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等待”这个词。
等待……
等待的尽头是什么?
等待着时间,这是他最擅长做的事,也曾是他做得最多的事。从二代目的时期开始等待,一直等过了三代目,四代目,五代目,直到等到了障碍全清,他成功上位的那一天。
那顶写着“火”字的斗笠没有想象中沉,烈焰灼尾的披风也远比想象中轻薄。一切都跟预想的不一样,就连到手的木叶都化作了一团亟待修整的废墟,他甚至没能在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注视下办起就任仪式。
好在,等待的尽头就是成功。
在任命消息传回的那天,团藏将那顶斗笠拿在手里,踩在火影岩上俯视木叶,就像过去的那五位火影曾经做过的那样。
这片沃土曾经无比辉煌,位于五大忍村之首,被战火无数次侵袭,依然稳如磐石。如今的这般破败不堪只是小事。团藏相信,在他的管理下这里很快就可以恢复昔日的风采,甚至再进一步也并非难事。
远处,虽然没有正式的就任仪式,但仍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这位新晋火影。在与弟弟你死我活的对决中出乎意料活下来的宇智波鼬,以及那个总是很碍事的红毛站在人群稀少的地方,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们两个的心情如何,团藏不清楚,也不打算去搞清楚。他朝他们的方向瞥去一眼,然后将斗笠戴上头顶。这并不是挑衅,但就这样理解也不算错。
三代目临死前留了一封信给雫这件事在木叶不是什么秘密,但现在除了雫,没人知道信上具体写了什么内容,更不知道这样的一封信意味着什么。
团藏暗中派人去波风宅的废墟里寻找,并不是在为这封信的存在而害怕。他多年来处心积虑的目标终于达成,仅凭一个死人和一个前叛忍的话,想要他下台没那么容易。
但他的确非常想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不是指信上可能会有的关于宇智波的真相。他非常想要知道,猿飞日斩临死前会对他作出如何的评价——事到如今,居然还会在意这个,连他自己都为此感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