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聃把水咽下去,不拘小节的抹了抹胡子,说:“让各位见笑了。”
“嗨,祝大哥是老郑城的人,和咱们都不一样,咱们都不讲究这些,平日里喝的水,都是这股子怪味儿,也就习惯了。”
原来祝聃并非这个军营的人,而是在老郑城当班的中大夫,临时来这个军营,也是因着郑伯寤生想要显摆,所以把最好的武将全都聚集在一起,向周天子昭示自己的威严。
祝聃就是临时拉来充数的,他来到军营帮忙训练已经有几天,吃饭倒是习惯,他本人不拘小节,吃什么都一样,但是饮水是个问题。
这地方十分偏僻,全都是挑来的水,虽然煮开了,但是水的滋味儿仍然怪怪的,不如在老郑城里喝的水,老郑城毕竟是郑国的首都,所以水质自然比这里好很多。
祁律在外面偷看,本就在找机会接近祝聃,如今一看,不由来了注意,祝聃喝不惯这里的水,那还不好办么?
祁律离开士兵的屋舍,就往军营的膳房而去,军营的膳房没有郑宫里那么热火朝天,如今做完了午膳,也就没事儿了,膳夫们早就散开去歇息。
祁律进入膳房根本没人阻拦,他走进去转了一圈,心想着祝聃喝不惯怪味的水,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沏茶”了,古时候茶叶这么流行,也正是因为水的味道不好,用茶叶来掩盖水的味道。
这个年代的茶叶不讲究泡水喝,而是讲究当菜吃,味道自然是不好,所以还不盛行,之前姬林便借钱给祁律,买了一大筐子的茶叶,祁律在洛师之时,每日都是饮茶的。
如今到了郑国的军营,祁律转了一圈,没发现茶叶这种东西,毕竟这里是军营,菜叶子几乎看不见,更别说是茶叶子了,但是祁律并不失望,因着他看到了另外一样好东西,也能沏茶,而且味道还不错。
那便是——苦荞。
荞麦可是土生土长的老作物了,在夏朝便有种植荞麦的历史,不过祁律在洛师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荞麦,因为荞麦在这个年代只长在“贫瘠”的土地上,进贡给洛师的,都是最好的食材,怎么可能有如此不如流的荞麦呢?
祁律没想到在军营里见到了这种宝贝,他拿起荞麦看了看,还是苦荞,正好炒制苦荞茶。
祁律立刻挽起袖袍来开始做茶,如果是外面做苦荞茶,那工艺可就复杂了,又要脱水,又要喷水的,不过自己家里做苦荞茶,只要将脱壳的苦荞放入锅中,先大火翻炒,将苦荞茶的水分炒出去,然后再小火把苦荞炒香,便是苦荞茶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炒苦荞的火候,千万别炒糊,倘或怕是炒糊,直接用小火一直翻炒也没有问题,只是时间稍长一些而已。
说起苦荞茶,在祁律小时候苦荞茶很不入流,毕竟苦荞太便宜了,但是后来养生流行了起来,苦荞茶也变成了网红,苦荞茶的味道浓香,带着一股炒制的特殊香气,和普通的绿茶红茶味道不一样,十分独特,泡水的时候也吃不出苦味儿,而且苦荞茶因着浓郁,遮盖性极强,想要遮盖水中的怪味,绝对不是问题。
祁律的右手之前脱臼,不是很能用力,炒制了一会子胳膊有点酸,抬起手来锤了锤,突听一声“何人在那里?”
祁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真是太巧了,竟是祁律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巧遇的祝聃!
祝聃一脸大胡子,从膳房外面走进来,看不到表情,他的声音低沉,嗓音沙哑,一双虎目危险的眯着,似乎十分戒备凌厉,怪不得祁律吓了一跳。
祝聃走进来,和祁律四目相对,那戒备的眼神瞬间掠去,换上了震惊,说:“祁太傅?卑将失礼。”
他连忙对祁律作礼,说:“这个时辰膳房里本该无人,卑将听到动静,还以为是甚么大胆的贼子要来膳房投/毒……故而莽撞失礼。”
祁律恍然大悟,是了,这里是军营,平日没什么人用膳房,现在也不是膳夫们活动的时间,而且天子和郑伯都在军营,祝聃听到了动静,还以为有人要通过食物谋害天子和郑伯,也是他天生机警,便赶了过来,哪知道把“图谋不轨”的祁太傅抓了一个正着。
祁律本就想要拉拢祝聃,这会子见到祝聃,拱手说:“是律忘了承算,想要借用一下膳房。”
祝聃挠了挠后脑勺,说:“太傅,可是午膳的饭菜不合口味?倘或不合口味,卑将令膳夫换来。”
祁律笑眯眯的摇头,一脸亲和的说:“不是饭菜不合口味,只是律方才经过将军们的室户,偶然听到将军们说这军中的饮水难以入口,便想到了苦荞茶泡水,可以缓解水中苦涩的法子,因此借用膳房,炒制一些苦荞茶。”
祝聃吃了一惊,一双虎目陡然睁大,惊讶的说:“太傅是……是在为卑将们炒制苦荞茶?”
祁律心里笑着说,果然感动了感动了,面子上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微笑说:“正是,敢问祝将军,有何不妥么?”
祝聃当然觉得不妥,祁律是洛师来的,天子的老师,偶然听到他们说军营里的水难喝,便巴巴的跑来给大家炒制甚么茶,这自然大大的不妥,不妥极了!祝聃从未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天子太傅。
果然,祝聃甚是感动,虽祁律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仅凭那一双眼目,祁律便知道,祝聃必然感动的不行。
毕竟祝聃是将士出身,看得出来,他这个人比较大咧咧,心机很浅,是个实诚人,哪里禁得住花样儿如此多的祁律勾搭呢。
祝聃感动之余,赶忙说:“太傅,您这是要怎么炒制?卑将来帮您罢。”
祁律正好累得不行,这么一大锅苦荞,早知道少弄一些了,两个人说着话,险些忘了苦荞,差点子便炒糊了,祝聃赶紧接过去继续炒,很快炒制的苦荞冒出浓郁的香味儿。
祁律说:“行了,可以起锅了。”
祝聃将苦荞从锅里倒出来,祁律将这些炒至完成的苦荞茶放入一个罐子里,只留下一些,放在耳杯之中,然后蓄上热水。滚烫的水倒入耳杯之中,水花飞溅而起,激荡着杯子底的苦荞茶也纷纷飞扬,只用眼睛看的话,苦荞茶没什么特别,反而其貌不扬,这也不是精选的黑苦荞,颗粒不明显,也不饱满,似乎并不好看。
但是倘或用鼻子去闻,那便不一样了,苦荞茶的香味被热水一激荡,立刻喷发而出,不同于绿茶的清香,苦荞茶的香味浓郁,接受度非常广泛,那是一种类似于食物的香气,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高雅。
祝聃是个粗人,让他去品最好的茶,他未必能品的出来,但是这苦荞茶便不一样了,雅俗共赏,香的刚刚好。
祁律沏了一杯苦荞茶,递给祝聃,笑着说:“祝将军快来试试,这苦荞茶的滋味儿可好,是不是能掩盖住水中的怪味儿。”
祝聃将信将疑,这苦荞他食过,这个年头的苦荞也是磨面吃的,和饼子一样,都是蒸熟了,用水和面攒成饼子吃,可想而知苦荞饼子的味道并不怎么美味。
因此祝聃一来不相信苦荞炒制之后会变得好吃,二来也不相信苦荞的味道能盖过水中的怪味儿。
祝聃将信将疑的将耳杯举起来,先轻轻的呷了一口,登时睁大了眼目,一脸震惊的说:“这……这苦荞……”
祁律不用他说完,已然知晓,祝聃必然十分爱见这种苦荞茶,苦荞茶的味道浓郁,加之炒制的香气,用热水一泡,香味更加浓郁,遮盖水中的怪味绰绰有余。
虽然这水不怎么好,无法激发苦荞茶的美味,但是想要去除怪味绝对没问题,祝聃起初只是呷了一小口,他恐怕苦荞和水中的怪味叠加起来太过难饮,喝了一口之后,态度大为改观,立刻又喝了一口大,立刻便被烫了舌头。
祁律见他这模样,笑着说:“祝将军慢慢饮。”
祝聃大为称赞的说:“太傅可真是神了,这苦荞滋味儿普通,这饮水滋味怪异,两样叠加起来,竟如此甘美醇香,也真是怪了!”
祁律又想起了什么,说:“如今天气炎热,这苦荞茶泡完了之后放冷了,滋味也一样的好,祝将军倘或怕热,训练之前泡上一壶茶,等训练之后正好凉了,正好入口。”
祝聃对这个茶水的味道赞不绝口,对祁律的好感自然也是“噌噌”的猛涨,两个人谈了一会子,一时间差点忘了时辰。
一个寺人从外面跑进来,他是天子身边伺候的,眼看到祁律立刻说:“太傅!小臣可是好找啊!队伍要启程回老郑城了,天子一直找不到太傅,忧心的很呢!”
队伍午膳后便准备回去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回到老郑城,祁律勾搭着祝聃,一时间忘了时辰,连忙说:“是了,那律先行一步。”
祝聃拱手说:“卑将送太傅。”
姬林叫人去找祁律,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还以为祁律又被什么人给劫走了,最后还是天子机智,让寺人去膳房找找,说不定祁律跑到了膳房去也未可知,倘或不是因着这里是郑国的军营,姬林便自个儿去找人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子,寺人便领着祁律回来了,姬林打眼一看,好家伙,不只是有祁律,还有那个满脸大胡子的猛将,他与祁律走在一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不认识,没成想一会子不见祁律,一会子没把祁律夹在眼皮子底下,祁律竟然和虬髯大将如此亲密无间起来,天子胃里酸的,刚吃下去的东西立刻被溶解殆尽。
天子上了辎车,让祁律过来参乘,祁律还和祝聃拜别了一阵,虽然只是两句话,但天子总觉得说了很久,等的几乎不耐烦,祁律这才上了辎车。
姬林端着架子,生怕祁律看出自己吃味儿太过丢人,试探的说:“太傅似乎和那虬髯大将,十分亲密啊?”
祁律拱手说:“天子有所不知,方才那位将军名唤祝聃,十分擅长骑射,而且熟读兵法,乃不可多得之人才,律便思忖着,倘或能拉拢这位祝聃大将,来到咱们洛师,为天子所用,岂不是美事儿一件?”
姬林一听,原祁律这般卖力,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拉拢人才,方才那点子酸劲儿瞬间便散开了,说实在的,天子也真是好哄,祁律一句话,堂堂天子仿佛一只小狗子,立刻欢心起来。
回了老郑城之后便没什么事儿了,只等着过几日吃了郑国的践行宴,一行人便要开回洛师去,祁律离开洛师这么久,还有点想念自己的太傅府。
虽太傅府里穷的叮当响,要甚么没甚么,但好歹是自己的家,住着也舒坦,而郑宫就算奢华恢弘,但每日下榻在郑伯寤生的宫殿里,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祁律第二日无事可做,本打算在房中宅一天的,哪知道突然有人来约自己,无错,有人来约祁律,而且还是个美女。
自然是祭仲的妹妹郑姬了,毕竟祁律在郑国认识的美女少之又少。
按理来说,郑姬与祁律本是“前男女朋友”的干系,两个人应该避嫌才是,或者干脆觉得尴尬,老死不相往来,但是郑姬和祁律都没觉着甚么,而且祁律觉得,郑姬还把自己当成了“闺蜜”,根本不把自己当成男人,这也是着实让祁律头疼的地方之一。
郑姬约祁律,自然没有旁的去处,便是膳房了。
祁律带着獳羊肩和石厚往膳房去赴约,先去了偏膳房,还以为郑姬在偏膳房,毕竟这个地方没人,郑姬又是大家闺秀,怎么好在大膳房抛头露面?
但是谁成想,小膳房就是没人,祁律有些奇怪,折返到大膳房去看,郑姬还真在大膳房里面。
这个年代女子并非不能抛头露面,相反的,女子的自主权很大,比后世很多朝代的繁文缛节开放很多,郑姬之所以不抛头露面,是因着她性子使然,比较内敛,有些怕生。
郑姬没去小膳房,来到了大膳房,祁律就奇怪了,不知郑姬今儿个转了什么性子。
祁律走进去,叫了一声郑姬,郑姬愣是没有发现祁律,也没听到,怔怔的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看些什么,那边膳夫人头攒动,好些人挤在一起,祁律也不知郑姬在看具体哪一个。
反正那眼神……有点春心萌动。
祁律一看,郑姬怕是有喜欢的人了!
其实祁律挺替她欢心的,毕竟天子是个花心的大猪蹄子,老早便不喜欢郑姬了,郑姬能找到喜欢的人也不错,只不过郑姬喜欢的人好像是一个膳夫,祁律便不知道郑姬的老哥是什么态度了……
祁律心里忍不住想笑,祭仲也是不容易,一方面上面有个坑人的上司郑伯寤生,一方面家里还有一个不省心的侄儿,祭仲如今正为了侄儿爱见男子,而且还是卿族死对头公孙子都的事情苦恼呢。
祁律感觉自己有点不厚道,但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下,祭仲的侄儿不叫他省心,妹妹倒好,爱见上了一个膳夫,同样不省心,看来祭仲最近有点事儿烦心了。
“啊呀!”祁律这么想着,便听到郑姬突然惊呼一声,低头一看,竟见到郑姬魂不守舍,切到了自己的手。
虽流血不多,却还是流了血,吓坏了郑姬。
要知郑姬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是受伤了,生病都没有几次,被家里人保护的严密,如今切了一个口子,可疼死了她。
祁律说:“快,用清水冲一下,别让脏东西进了伤口。”
郑姬切到了手指,有些委屈,但谁叫自己魂不守舍的呢,这会子旁边的膳夫发现了这边的骚乱,其中一个人立刻大步跑过来,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还随身带了一些伤药,将药给郑姬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帕子细细的包扎起来。
祁律定眼一看,这可不是滑甘么?
他们之前见过滑甘,滑甘的理膳手艺特别好,虽长相美艳绝伦,却异常低调恭顺,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给郑姬包扎好之后,这才请罪说:“小人无意唐突,还请恕罪。”
郑姬望着自己包扎着帕子的手指,突然脸上一红,羞得说不出一句话,调头便跑了。
祁律一脸迷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嘭!”被郑姬撞了一下,眼看郑姬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快速逃跑,很快不见了踪影。
祁律:“……”什么情况?
祁律这个人,天生对感情的事情有点迟钝,不过他虽然迟钝,还不至于傻,郑姬表现的也太明显了,满脸通红,不好意思,而且她刚才定定望着的方向,仔细一回想,可不是滑甘站的位置么?
只不过滑甘方才在人群之中准备膳食,他身材纤细,被掩埋在了人群中,因此祁律一眼没看到他。
祁律恍然大悟,原来叫郑姬魂牵梦绕的,竟然是这美貌的膳夫滑甘!
祁律又看了看滑甘,郑姬看到滑甘的样子异常羞涩,不过滑甘给郑姬包扎的时候,表情自始至终很恭敬,好像没有多余的表情,更是没有多余的暧昧了。
祁律忍不住摇摇头,别的事儿他都能管,这个事儿,他可不愿意管,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免得越管越乱。
分明是郑姬约了祁律,但是郑姬羞涩的跑掉了,祁律没法子了,只好随便做了些小食,然后离开了膳房,准备回去休息。
他刚走出膳房没多远,“嘭!”一声,有什么直接撞在了祁律身上,祁律眼前一黑,好像撞在了一座山上,差点坐了一个大屁蹲,一个不稳,向后跌去。
“太傅!”獳羊肩和石厚跟在后面,刚要去扶祁律,那撞到祁律的人动作非常快,一把扶住祁律,直接将人带了起来,没让祁律跌在地上。
祁律撞得是头晕眼花,结结实实,也怪对方长得太过高大,祁律抬头一看,真是太巧了,对方长着一脸的大胡子,是之前在军营见过的祝聃。
祝聃也认出了祁律,惊讶的说:“祁太傅?!”
他说着,连忙作礼说:“对不住对不住,卑将急着去送公文,冲撞了太傅。”
祁律被撞得的确不轻,也是祝聃太冒失了,不过为了表达大度,毕竟祁律是要勾搭祝聃的人,便说:“无妨。”
祝聃的确很着急的模样,手里拿着公文,一头都是汗,公文上还有加急的字样,便说:“太傅,当真对不住,等卑将忙完,定然登门谢罪,卑将先失陪了。”
祝聃说完,急匆匆携着公文大步跑了,那背影仿佛是一只豹子,非常迅捷。
祁律看着祝聃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摸着下巴说:“小羊啊,你说祝将军喜欢吃什么?”
獳羊肩:“……”
姬林这两日有点忙,没时间去管祁律“沾花惹草”,他方空闲下来,便闻到了一股子香味儿,那香味甜甜蜜蜜的,异常好闻,姬林方才还不觉,这会子突然饿了起来。
姬林笑着说:“可是太傅来了?快传进来。”
没一会儿有人走了进来,伴随和“哒哒哒”的脚步声,让姬林十分失望,因着根本是太傅,而是太傅的干儿子,小包包鲍叔牙。
鲍叔牙手里捧着一个相对他来说巨大的承槃,承槃里摆满了红艳艳的猪肉脯,上面裹着浓郁的蜜汁,喷香的味道就是从承槃里冒出来的。
小包包走的七扭八歪,姬林怀疑他差点子把承槃扔了,赶紧起身接住,连同小包子一起抱起来,让他坐在怀里。
姬林说:“这是你义父做的么?”
小包包点头,结巴的说:“回天子子,是——是义父父做哒!义父父让包包、鲍叔牙呈给天子子!”
祁律之前答应给姬林做猪肉脯,这会子便兑现了,姬林能吃到蜜汁肉脯虽然很是欢心,但是祁律没有亲自送过来,反而派了一个童工送过来。
姬林便说:“你义父忙什么,为何不亲自送来?”
小包包眼巴巴的看着承槃里的猪肉脯,咬着白嫩嫩的手指,姬林一看,立刻捏了一块猪肉脯递给小包包,小包包简直知无不言,奶声奶气的说:“义父父说、说他很忙!没空给天子送——送肉脯脯!”
姬林:“……”寡人头疼。
姬林又说:“那你义父忙些甚么?”
小包包砸砸砸的吃着肉脯,嘟着嘴巴想了一会子,说:“忙、忙着去见郑姬大姊姊!”
姬林很满意,小包子管祁律叫义父,管郑姬叫姐姐,好得很,辈分直接岔开了,深得天子满意。
只不过,姬林听说祁律忙着去见郑姬,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没留神,那两个人又凑到一起去了?
小包包砸砸砸咬着肉脯,苦恼的说:“郑姬姊姊爱慕一个好漂酿好漂酿的膳夫大哥哥,一直叹、叹气,唉——”
姬林一听,眯了眯眼睛,眼眸里都是算计,郑姬喜欢上了一个膳夫?虽然足够祭仲头疼的,但这是好事儿啊,只要郑姬不喜欢祁律便可以。
姬林松了一口气,说:“乖,以后你义父有什么事情,你都来告诉寡人,寡人给你好吃的,好不好?”
小包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嗯嗯”使劲点头,说:“天子子最好啦!”
小包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奶声奶气的说:“对,对啦,包包、鲍叔牙差点忘啦,太傅最近总、总喜欢问将军、将军喜欢吃什么鸭?”
姬林心中警铃大震,说:“将军?什么将军?”
小包子思考着揉了揉自己的小头发,说:“不知道什么将军鸭,因为、因为看不见脸脸!辣个叔叔,都是大胡子,遮在脸上,长得……长得好凶鸭!”
祝聃!
姬林一听,根本不用猜,肯定是祝聃,因为他的大胡子特别显眼,看来祁律没时间送蜜汁肉脯过来,是因着想要给祝聃做吃食?
天子冰雪聪明,还真的猜对了,祁律之所以没有过来,就是因为他每天都在琢磨给祝聃做些什么好吃的,才能把祝聃拉入自己的阵营,说白了也是为了天子操碎了老父亲的心,只可惜祁律相当殷勤,天子又对祁律心存爱慕之情,所以难免想歪了,心中吃味儿。
祁律多方打探,发现祝聃这个人特别怕热,其实和祁律一样,祁律也是怕热的体质,这一到夏天就很痛苦,尤其古代没有空调,夏天便不怎么喜欢饮食。
祝聃没什么特别的口味,就是有个怪癖,喜欢吃冷饭。旁的膳夫都对祝聃这个怪癖十分头疼,但是祁律一听,却觉没什么可头疼的,喜欢吃冷食还不容易么,那么多夏天的吃食呢,凉皮儿之前做过便不说了,这冷食还有冷面啊!
正巧祁律之前让膳房准备了一些荞麦,可以做荞麦冷面吃,夏天吃这个正好,冰凉凉的冷面,酸甜可口,汤汁里最好加入一些冰渣子,合着劲道的冷面一起送入口中,那滋味儿真是绝了,解暑又开胃!
再切几片牛肉,煮一颗鸡蛋,放在冷面里,就着一些腌制的小菜儿,不怕祝聃夏日不喜欢饮食。
祁律这么想着,便带着獳羊肩和石厚往膳房而去。
祁律进了膳房,第一眼没看到滑甘,不知滑甘今日是不是不在,他自顾自走进去,找了个膳夫说:“律之前要的一些荞麦,可准备好了?”
那膳夫立刻说:“是是,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太傅请看,放在这面儿了。”
祁律走过去一看,登时皱起眉头,说:“不是这种荞麦。”
膳夫一时懵了,说:“这……敢问太傅,这荞麦不对么?”
荞麦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苦荞,一种则是甜荞。苦荞之前祁律做过了,就是用来炒茶最好,味道醇厚,泡水刚好,但苦荞吃起来味道苦涩,所以还是泡茶好喝。
膳夫们分不出这两种荞麦,毕竟荞麦不是洛师的特产,而是“贫瘠苦寒”之地的特产,所以洛师的膳夫难免分不出来。
祁律和膳夫说了一下区别,不过膳夫还是一脸迷茫,祁律便说:“是了,滑甘可在?日前律与滑甘说过,他说能找到律所需的荞麦,怎么今日不见滑甘?”
“这……”膳夫们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祁律一看,便觉得这些膳夫好像藏着掖着什么,其中一个膳夫说:“滑甘……回、回太傅的话,滑甘他……他今日没来,好像是……是病了!”
“休沐了!”
两个膳夫,异口不同声,简直互为打脸。
那两个膳夫互相看着对方,挤眉弄眼的,祁律一看,问题大了,便故意板起脸来,冷冷一笑,说:“甚好,律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天子太傅,但倘或各位看律不起,对律说谎的话……”
“不不不!”两个膳夫吓坏了,“噗通”一声跪下来,连连求饶说:“小臣不敢,小臣不敢啊!”
祁律只说了一个字:“说。”
那两个膳夫也不敢怠慢,终于还是吭吭唧唧的说了:“太傅,是膳夫上士!是上士把……把滑甘带走了,还说倘或太傅提起,便随便找个借口,搪、搪塞太傅……”
祁律一皱眉,膳夫上士把滑甘带走了,为何要搪塞自己?恐怕没安好心,便冷笑一声,说:“怎么,还想藏着掖着么,还不一口气全都说出来?让我这个太傅求着你们不成?”
“不敢不敢!”那两个膳夫不敢有所隐瞒,哆哆嗦嗦的说:“膳夫上士因着……因着嫉妒滑甘在太傅面前受宠,所以一直、一直想要整治滑甘……”
祁律一听,恍然大悟,原是因着滑甘理膳手艺好,而且为人利索又低调,人缘儿也不错,这些日子祁律也十分器重滑甘,所以引来了膳夫上士的嫉妒。
膳夫上士是膳夫中的老大,又是在郑宫里做上士,那在郑国他就是膳夫的头子,这一点不用说了。
日前祁律从小吏变成了少庶子,那膳夫上士还提着一只大鹅来找祁律,和祁律攀交情来着,祁律一下便想起了那张脸来,虽时隔几个月,但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祁律来之前,膳夫上士把滑甘叫走了,没说去干什么,但是大家伙心知肚明,一定是去教训滑甘了,而且膳夫上士还与膳夫们说了,要搪塞太傅,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祁律皱起眉头,说:“去了何处?”
膳夫们面面相觑,说:“这……这就不知了。”
其中一个膳夫小声说:“上士平日里教训人,都是……都是拉去仓库的角落屋舍,太傅……太傅可去那里看一看。”
膳房的院落不小,还有很多堆放食材和佐料的仓库,祁律一听,当即转身,大步离开膳房,说:“石厚,走,随我去看看。”
獳羊肩和石厚都跟着祁律,这会子便派上了用场,两个人立刻跟着祁律,快速往膳房后面的仓库而去。
膳房的仓库不少,祁律一路过去,石厚走在前面,挨间的推开仓库房舍的门,一溜儿查看下去,突听“唔唔”的声音,似乎很闷,石厚武艺超群,自然耳聪目明,说:“太傅,这面。”
祁律和獳羊肩赶紧随着石厚赶过去,石厚来到一间仓库屋舍门前,“嘭!!”一脚直接将大门踹开,他的动作不轻,“嘭——”一声,门板差点子被他踹豁了。
一股子血腥味从屋舍里冲出,刺鼻的厉害,祁律皱了皱眉,立刻大步冲进屋舍,便见到屋舍里围着几个膳夫,都是人高马大的,其中打头的膳夫祁律认识,可不就是祁律升为少庶子之时,给祁律送大鹅的那个膳夫么。
那几个膳夫听到踹门的声音已然大吃一惊,突然看到祁太傅冲进来,更是大吃一惊。
膳夫们手里拿着柴火,显然是直接从旁边捡来的,柴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地上也有血迹,血腥味弥漫在闷热的库房中。
祁律顺着血迹往前看过去,就见到滑甘倒在地上,他的头发散乱,脸上被打得血粼粼,柴火的木刺扎在皮肤上,十分可怖。
更让祁律愤怒的是,那膳夫上士竟然还扯坏了滑甘的衣裳,自己的腰带也解了一半,意图做龌龊之事,好几个人压着滑甘的手脚,祁律进来之前,俨然听到里面开黄腔的哄笑声。
那些膳夫龌龊的笑容还凝在脸上没能完全退去,已经染上了惊恐,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祁律眯着眼睛走过去,脸上带着一股冷漠,他的身材虽不高大,身量也不魁梧,但是他走过去,那些膳夫们愣是不敢动一下。
“哗啦!”一声,祁律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滑甘严严密密的裹起来,凉凉的扫了一眼那些膳夫,说:“石厚,把人全都给我扣起来!”
膳夫们这才知道害怕,“咕咚!”全部跪在地上,上士连声说:“太傅……太傅饶命啊,小臣……小臣只是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的奴隶,他……仗着太傅的宠爱,十足的骄纵,今日早晨竟迟来做早膳,险些误了天子的饮食,当真……当真可恶极了。”
那上士想要强词夺理的找借口,旁边的膳夫们连忙说:“是啊是啊,太傅明鉴,这膳夫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便行嬖惑之事,无故迟来,小人们只是……只是教训教训他。”
祁律待要开口,突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那人行色匆匆,一头大汗,冲进来呼呼的喘着气,众人转头一看,祁律竟然认识,正是满脸大胡子的司马中大夫祝聃!
祝聃急匆匆而来,他一个隶属兵部的中大夫,突然冲进膳房的仓库,众人都看愣了。祝聃冲进来,定眼看到祁律怀中,被打的几乎昏迷的滑甘,一双虎目登时眯了起来。
他大步冲起来,一把提起跪在地上的膳夫上士,祝聃力大如牛,手臂上的肌肉一拢,膳夫上士吓得大叫,双腿离地直扑腾。
祝聃嗓音沙哑的说:“我不过是叫这位小兄弟帮个忙,你却拿这做整治的借口,倘或这位小兄弟当真因着我出了些甚么事,该如何是好!”
原膳夫上士口中的迟到,是因着今日一早祝聃来到膳房,那时候只有滑甘一个人在膳房里,司马今日要做一个演习,需要带一些干粮离开,祝聃便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现成拿走的干粮。滑甘帮他去找了一趟干粮,回来的时候膳夫上士已经到了,根本没有耽误早膳时辰,膳夫上士却因着这个为借口,将滑甘带走整治。
祝聃将干粮带回去交差,便想起要回来感谢一番那帮忙的小兄弟,进了膳房没见到有人,而且膳夫们战战兢兢,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祝聃便随口问了一句,祝聃哪知道因为自己差点出了大事,赶紧跑过来看看究竟。
膳夫上士这回没了借口,吓得不敢说话,方才还是个大爷,这会子哆哆嗦嗦好像个小孙孙。
祁律搂着滑甘,隔着衣裳还能感觉到他身子发热,想必是发烧了,皱着眉冷声说:“石厚,你留下来,我听说膳夫上士是祭相府中出来的人,你便带着上士去问问祭相,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儿。”
“饶命啊——”上士重新跪下地上,使劲磕头,嘴里喊着:“饶命啊!饶命啊!太傅,饶了小臣罢!”
祁律并不理会,只是瞥斜了一眼那膳夫上士,便准备带着滑甘先离开这里,找医官来医治才是正经。
石厚要留在这里处理这些膳夫,祝聃一看,立刻过去,一把将滑甘稳稳的从地上抱起来。滑甘的衣裳被撕坏了,手上肩上还有被按的淤青,被祝聃一抱起来,盖在身上的袍子稍微有些滑落,立刻露出那些淤青来,祝聃一双虎目瞬间深沉了些许,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个膳夫。
祝聃抱着滑甘离开仓库,祁律说:“律下榻的屋舍便在前面,先送到律的房舍罢。”
祝聃也没废话,两个人赶紧把手上的滑甘抱到祁律的屋舍,又火急火燎的去叫医官。
姬林中午便听说了,太傅要做一个新的吃食,唤作冷面,这炎炎夏日的,一听起来就知道冷面好吃,听名字便开胃。
天子左等右等,一直等,怎么也没等到太傅送冷面过来,心想着难道又不是给寡人食的?
姬林实在等不了了,便找来了寺人,问:“太傅可还在膳房?冷面没做好么?”
那寺人连忙说:“回天子,太傅不在膳房,太傅……太傅在下榻的屋舍呢,下午回去,便没出来过。”
姬林有些奇怪,难不成祁律病了,一下午没出房舍?
寺人的脸色微微有些古怪,姬林见他又是如此支支吾吾,便说:“还有甚么事?”
寺人说:“这……天子明鉴,这并非小臣嚼舌根子,是……是外面都在那么传,小臣倘或不禀明,唯恐外人污秽了太傅的清名。”
姬林皱起眉来,说:“到底何事,但说无妨,寡人恕你无罪。”
寺人松了口气,这才压低声音说:“小臣听说……祁太傅叫了一个美艳的膳夫,还叫了一个魁梧的将军进房,说是……说是要一并宠幸两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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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一日,变身灰xiao姑tu娘gou的姬林,无意间看到祁律在写手札。
祁律日记:
唉……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大猪蹄子。谈恋爱那么麻烦那么费钱,我怎么会去谈恋爱呢。美食它不香吗?美酒它不香吗?花椒它不香吗?有那时间有那财力,我还是去买花椒吧。
姬·欲求不满·林:寡人不如花椒▼_▼
滴!系统提示,你的最强情敌已出现!【花椒】!!!魅力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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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