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2 / 2)

宫女一听,瞠目结舌,不让夫人再赏赐?那是甚么意思,难道祁太傅在和夫人顽欲擒故纵?但事不过三,夫人都赏赐了三天了,祁太傅如此开口,难不成是拒绝了夫人?

宫女的脸色煞白一片,祁律全没体会出来,送走了宫女,又开始对着梅子发愁了。

这梅子该如何做才好?是了,做一些酸梅汤罢,酸甜可口,还可以把剩下的梅子腌制一番,变成话梅,如今的膳食手段虽然不是很高明,但是腌制的手法却是高明的,祁律把腌制话梅的方法告诉了膳夫,膳夫们很快便领会了要领,自行去腌制酸甜可口的话梅了。

祁律熬制了酸梅汤,用冰镇上,话梅是不能现成吃的,需要腌制几日,不过酸梅汤已经做好,便端着酸梅汤,又给天子送过去。

姬林正因着梅子的事情生闷气,他想的没错,武姜果然是看上了祁太傅,连着三天送去了暗示的食材,虽祁律全都把食材给煮了,但是天子心中仍然十分酸涩。

那武姜年岁摆在那里,的确是能当祁律的母亲了,但是武姜保养的好,风韵犹存。倘或是拼颜值,或者拼财力,拼地位,天子断然都不会害怕输给武姜,只可惜……

祁太傅是男子,天子也是男子,因此姬林心里便思忖着,这不开窍的祁太傅,不会被武姜给勾了魂儿去罢?

姬林坐立不安,祁律便端着酸梅汤来了。

祁律完全没有领会武姜的心思,心情很好的端着酸梅汤进来,说:“天子,饮一些酸梅汤罢。”

祁律给姬林倒上酸梅汤,还在耳杯中加上了几颗冰块,“叮叮当当”的冰块浮动着,在琥珀色的透亮饮水中轻轻撞击,悦耳又好看,凉丝丝的气息腾起来,正适合这种早晚偏凉,正午却燥热难当的末夏。

姬林的心思却不在这酸梅汤上,他端起羽觞耳杯,轻轻的呷了一口,随即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太酸了。”

“酸?”祁律本人便有些怕酸,所以他做的饮品口味都不酸,如果是不喜欢甜食的人,祁律都会稍微减淡一些甜味才可。

哪知道天子口味竟然如此“重”,还嫌弃酸梅汤不够甜,太酸了?

祁律奇怪的看向天子,天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又呷了一口,看着祁律,张了张口,有话要说,却又闭上,再次呷了一口酸梅汤,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甚么也没说。

祁律眼皮狂跳,实在不知天子到底怎么回事,平日里也算是“心直口快”的人,如今怎么像是看负心汉一样看着自己。

祁律便拱手说:“天子,可是律做错了什么事情,倘或是律的偏僻,还请天子指正。”

姬林的眼神幽幽的,说:“这酸梅汤,太傅可是用郑国夫人送来的梅子做的?”

祁律有些惊讶,没成想天子喝酸梅汤而已,竟然连梅子的出处都知道?

祁律老实的回答,说:“回天子,正是。”

姬林一听,心里更是酸了,只觉得酸梅汤酸的自己牙都要倒。

祁律不明所以,被天子那小可怜儿一般的眼神盯了好几下,才听天子说:“祁太傅可听说过摽有梅?”

祁律老实的摇摇头,没听说过。毕竟突然说出“摽有梅”三个字,祁律也没想到诗经,他倒是知道李白的将进酒……

姬林又说:“那太傅可听说过,‘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诗经的词汇很多都十分拗口,祁律乍一听,也没听懂,又摇了摇头。

这下子好了,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祁律一问三不知,天子竟然欢心起来,唇角扬起一些笑容来,说:“那太傅也不知郑国夫人的心思了?”

“郑国夫人?”祁律更加奇怪,武姜又有什么心思?

姬林眼看他真的不知道,才说:“太傅也当真糊涂,郑国夫人连着送了太傅三天的赏赐,莲子、荇菜和青梅,都是代表爱慕之意的。”

“噗——”祁律刚饮了一口酸梅汤,他想知道酸梅汤是不是真的太酸了,喝进去仔细尝了尝,好像并不酸,甘甜可口,回味之中有一点点的青酸,异常的开胃。

他还没将这口酸梅汤咽下去,便听到了天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辞,当即一口全都喷了出来。

祁律手忙脚乱的擦拭,拱手行礼说:“天子恕罪,律失礼。”

姬林见到祁律一副受惊的模样,听说武姜对他有意思,好像没有任何欣喜之色,这就说明祁律对武姜没有意思,当即微微放下心来,说:“无妨。”

他说着,还用帕子给祁律擦拭着唇角的酸梅汤,说:“太傅如今知晓了郑国夫人的意思,可有什么想法?”

祁律连忙说:“律诚惶诚恐。”

的确是诚惶诚恐,吓得祁律以后对酸梅汤都有心理阴影了,怕是再也不敢喝酸梅汤了。

他哪里知道,武姜送来三次食材,竟然全都代表了爱慕之意,祁律心里默默的想着,只怪我这个太傅“没文化”,竟然没察觉到武姜这么拐弯抹角的示爱。

祁律又开始反思自己,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大名鼎鼎的武姜如此爱慕,而且武姜的年纪,明明可以当自己的妈了,她怎么就看上了自己呢?

姬林反复的盯着祁律的面色打量,见到他脸上的确没有任何欣喜,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说:“以后郑国夫人送给太傅的任何赏赐,太傅都要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祁律点头如捣蒜,说:“是,天子说的是。”

姬林又说:“以后郑国夫人传召你,你便用随便甚么借口搪塞掉,绝不能单独去见郑国夫人。”

祁律又点头,说:“是,天子说的极是。”

如今祁律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后怕,怪不得郑国夫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像是狼见到了羊,祁律还以为郑国夫人厌恶自己呢,毕竟自己坑了他的孙子公孙滑。

祁律万没想到,郑国夫人那眼神并非是厌恶,而是爱慕,想到这里,祁律哪里还敢和郑国夫人独处?

姬林见祁律难得如此“乖顺”,不由挑了挑唇角,说:“怎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祁太傅,如今也知道怕了?”

祁律无奈的说:“天子,您便别打趣律了,这实在不好笑。”

宫女战战兢兢的回了武姜的寝殿,刚一回去,武姜迫不及待的便说:“怎么样?祁太傅今日可来了?我已经一连三日送给祁太傅赏赐,第一日第二日他可以装傻推脱,如今算是说的明明白白了罢?”

那宫女的表情更是尴尬了,而且还有些害怕。

武姜没有注意她的表情,还望向门外,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羞涩的抹了抹鬓发,说:“祁太傅在何处?快请他进来罢。”

宫女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回、回夫人的话,太傅……祁太傅他……他没来。”

“甚么?!”武姜立刻柳眉怒挑,说:“为何没来?!已然三日,为何还是没来?他祁律便是拿乔托大,今日也该是来了!”

宫女更是结结巴巴,说:“太傅……太傅让婢子转告夫人,说是……说是让夫人不要再赏赐了……”

“嘭!”宫女的话音刚落,武姜果然动怒,直接一甩袖袍,扫掉了案几上的小豆,小豆翻滚,泼散了一地的炒红果。

武姜愤怒的说:“好一个祁律!当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待他真心是太温柔了!才会让祁律托大如此!我这就拿他来问罪!”

宫女赶紧跪下来,说:“夫人,夫人!祁太傅好歹是天子太傅,夫人若是如此,恐怕……恐怕……”

武姜十足生气,觉得祁律太“矫情”,正这时候,正赶上郑伯寤生前来问安,武姜一双杏核眼一眯,似乎来了主意。

郑伯寤生从外面走进来,他只是走一个形式,心里始终对武姜的疙瘩还是存在的,无法根除,因此郑伯寤生来给母亲问安,素来也只是走走形式,每五日照一面便离开。

郑伯寤生走进来,刚要问安离开,武姜便开口了,说:“我儿,你觉得那祁太傅,如何?”

郑伯寤生平白听到武姜问话,微微蹙眉,说:“母亲为何突然问起祁太傅?”

武姜掩唇一笑,说:“我儿有所不知,那祁太傅生得斯文俊俏,又深得天子宠信,的确是有些能耐的,我一见到祁太傅,心中便觉十分亲切,如今咱们郑国也许久未有什么喜事儿了,不若……我儿便为我与祁太傅牵线搭桥,成就一番美事儿,不好么?”

郑伯寤生恍然大悟,原是武姜看上了天子太傅!

其实平日里武姜的绯闻也不少,毕竟郑伯寤生十三岁便即位,那时候武姜还很年轻,武姜这种泼辣又美艳,而且手握权势的人,是绝对不甘心寂寞的,郑伯寤生总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他每日忙于郑国的事物,完全没有心思再去管武姜的闲事儿。

没成想今日武姜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天子太傅的头上……

武姜不等郑伯寤生开口,已然苦口婆心的说:“我也是为了我们郑国好,我儿想想看,如今天子忌惮我郑国强大,三番两次的打压郑国,倘或我郑国能与天子联姻,倒是件好事儿。那天子太傅深得天子的喜爱,倘或我能下嫁天子太傅,我儿也能顺理成章的将祁太傅留在我郑国,天子还年轻,没了祁太傅的辅佐,不就像是拔了毛儿的老鹰么?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武姜是个“文化人”,虽她泼辣,但好歹还有些心机,她说的很对,如果武姜下嫁祁太傅,肯定是祁太傅留在郑国,而不是武姜跟着离开,如此一来,便是将祁律从天子的身边抢了过来,只这一点子,郑伯寤生便十分心动了。

武姜笑着说:“不若便请我儿前去说道说道,成就了这番美事儿,也算是我为咱们郑国进一份薄利了,不是么?”

祁律刚刚知道武姜对自己竟然别有用心,还没缓过劲儿来,寺人便进来说:“天子,太傅,郑公在外求见。”

祁律现在听到郑国的人,浑身不得劲儿,尤其是武姜的大儿子还来了,祁律更是浑身不得劲儿,仔细一想,这武姜的儿子,不管是郑伯寤生还是小儿子共叔段,都比自己的年岁大,而且大了不少,武姜竟然要自己“伺候”她,祁律登时后背发麻。

姬林不知郑伯寤生的来意,便说:“请进来。”

郑伯寤生很快进来了,笑的满面春风,进来之后便拱手说:“恭喜天子,恭喜太傅啊!”

祁律见到郑伯寤生发笑,只觉得腿肚子转筋,为何如此?因为郑伯寤生这个人很少展露笑容,平日里都是阴沉又冷静的模样,他笑起来就好像豺狼,不怀好意。

姬林淡淡的说:“敢问郑公,何喜之有?”

郑伯寤生笑着说:“不瞒天子,这喜事儿,乃是太傅之喜,也是洛师与我郑国之喜啊!”

祁律听着,怎么觉得郑伯这口气像是在拉皮条?

果不其然,便听郑伯寤生笑着说:“恭喜太傅,寤生之母,我郑国之国母,对太傅的才情无比垂青,因此特意托寤生来亲自说亲呢。”

祁律:“……”

姬林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冰冷刺骨,那感觉并不像什么小奶狗,也不像什么大狼狗,反而像是一头野狼,一头狮子,而此时此刻,有人动了只属于这头野兽的肉。

姬林冷笑一声,十分不给面子,祁律一看,这件事情没必要闹得这么僵硬,虽武姜看上了自己,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也说明自己的魅力十足的大。

祁律连忙抢在天子发难之前,说:“郑公您真是折煞律了,律何德何能,身份地位,不过是小吏出身,清贫惯了,穷的叮当响,哪里能配得上一国之母呢?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

郑伯寤生想要堵住祁律的后路,便说:“诶,太傅如何这般自谦呢?我郑国发掘奇才异士,从来拘泥于身份格局,再者说了,祁太傅帮助寤生打碎了公孙滑的诡计,便是我郑国的恩人,这分子恩情犹如海阔,太傅万万不可如此自轻啊!”

祁律听到郑伯寤生的赞美,微微一笑,脸上仍然十分镇定自若,说:“郑国夫人千金之躯,律粗人一个,也是怕唐突了夫人,既然郑公如此诚恳,其实律倒是有一个请求,正巧可以两讫这份人情。”

郑伯寤生是来说亲的,哪知道被祁律给拐进了沟里,他的意思是祁律配得上武姜,并没有真的想要欠祁律什么人情。

郑伯寤生脸色微微发僵,祁律笑眯眯的说:“郑公请放心,这个人情好还的很。这公孙滑对于郑公您来说,握在手中又是烫手,又是扎手,因着郑国夫人偏爱公孙滑,爱屋及乌,也一定偏心于公孙滑,公孙滑留在您郑国,只会令郑公熬心……不若,请郑公将这个公孙滑交给律,律瞧他手艺不错,便将公孙滑充入膳房,做一名膳夫,叫他永无翻身之日,您说好不好?”

不得不说,祁律说到了郑伯寤生的心坎儿里,公孙滑对于郑伯来说就是个隐患,留在郑国里也杀不了,毕竟武姜还在呢,倘或郑伯要杀公孙滑,武姜肯定和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的郑国容不得半点子差池,更别说是武姜的胡搅蛮缠了。

祁律是铁定了主意不想娶武姜,郑伯寤生看出来了,祁律是有身份的人,如今他是天子的太傅,而且正当红,郑伯寤生也不好让他强娶,这事儿也只能作罢。

郑伯寤生琢磨了一番,倒是爽快得很,笑着说:“既然太傅看得上公孙滑的手艺,是他的幸事,往后里便跟着太傅,做一名膳夫,伺候太傅左右,也是好的。”

祁律非但没有娶武姜,而且还浑水摸鱼的把公孙滑给抢了过来。

天子刚刚松了一口气,眼看着祁律拒绝了武姜的婚事,没成想一口气还没落地,祁律竟然又要了一个美貌的膳夫!

这公孙滑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武姜的美貌,他可比武姜要年轻太多了,样貌美艳绝伦,透着一股妩媚之意,身材又风流,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看到公孙滑的容貌,没有不惊讶的。

而且公孙滑诡计多端,为了报仇他当真是甚么都能做,把这么一个美艳的膳夫放在祁律身边,天子真的放心不下。

不止如此,祁律还要亲自去圄犴将公孙滑放出来,姬林哪里能让祁律一个人去圄犴,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要跟着祁律一起去。

天子的车驾很快便到了圄犴之中,祁律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宋公与夷还以为祁律是来找自己的,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把宋公晾在了这里这么久,也是时候说几句话了,再晾真的变成咸鱼了!

宋公与夷冷着脸,十分高傲的说:“祁太傅……”

他的话还未说完,哪知道祁律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竟然目不斜视的从自己的牢房跟前走了过去,气的宋公与夷满脸涨红,其实有一半也是因着羞耻的。

祁律走过去,越过“自作多情”的宋公,来到了公孙滑的牢房门口。

祝聃一身黑甲,守在牢房外面,他已经接到了郑伯寤生的命令,准备打开牢门,放公孙滑出来,见到天子和祁律,立刻拱手行礼:“卑将拜见天子,见过祁太傅。”

牢房的门已经打开了,公孙滑却没有走出来,锁链摔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公孙滑脸色十足平静的和祁律对视。

公孙滑以前菽豆过敏,如今过敏已经退了下去,又恢复了那张美艳的容貌,这些日子关在牢房中,公孙滑稍微清减了一些,那身材更是楚楚可怜儿,无限风流,一张本就瘦削的脸蛋儿下巴愈发尖尖的,尤其是微微垂着头,眼帘却稍稍上挑的时候,更是风情无限。

公孙滑看着祁律,也没有行礼,而是说:“滑可不记得甚么时候答应归顺了。”

公孙滑一开口,十足的傲慢,祝聃站在一边,当真是给他捏了一把冷汗。

祁律却不生气,笑眯眯的说:“你没答应,但是你一会子便会答应。”

公孙滑挑唇一笑,他一笑起来,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说不出来的惊艳四座,说:“太傅如此肯定?”

祁律笑着说:“当然,因着咱们心有灵犀,律知公孙一定会同意的。”

他这么一说,天子的脸色又黑了下来,姬林有一种错觉,总觉得祁律很喜欢调戏公孙滑似的。

其实这并非是天子的错觉,祁律的确很喜欢调戏公孙滑,倒不是真的调戏,而是因着公孙滑此人一直处心积虑,游刃有余,好似想把整个天下都顽弄在鼓掌之中一般,又有一股子清高冷艳的气质。但祁律这个人比较恶兴趣,他总是喜欢看别人破功,因此难免调戏公孙滑两句。

公孙滑的脸色果然落了下来,倒不是生气,而是沉不住了,他抿了抿嘴唇,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说:“滑愿归顺天子……只要天子一日与郑国过不去,滑便一日忠心天子,誓死不贰!”

郑国解决了公孙滑的事情,宋公与夷还在圄犴中关着呢,一连好些日子,算一算也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当然是其他三个国家求和的时候。

卫国、陈国、蔡国听说了宋公与夷的事情,毫不夸张的说,吓得那是屁滚尿流,因此特意递来了求和的移书,三国的将军也来到了郑国,打算和郑国盟约。

郑国今日有一个宏大的燕饮,那便是接受三国议和盟约的燕饮宴席。

祁律打算在燕饮之上,也请出宋公与夷和孔父嘉,养了孔父嘉这么些日子,也到最后一个节骨眼了。

祁律知道,宋公这个人很聪明,宋公也明白祁律的小心思,宋公与夷打定了主意不会落入陷阱之中,但祁律还有后手儿,倘或当着另外三个国家的面子,厚待孔父嘉,而刻薄宋公与夷,宋公在别国面前输干净了颜面,祁律看他还能撑得住,还能保持平常心?

今日燕饮的宴席非常宏大,其他三个国家前来求和的将军也早早到了,完全不敢托大,提前便入了燕饮殿等候着。

祁律换上一身太傅的官袍,衣冠楚楚,面带微笑,獳羊肩看到祁律的笑容,只觉得今日恐怕有人要遭殃。

燕饮殿上一派祥和,郑伯寤生已经到了,今日武姜也来参加了宴席,就等着天子驾临。

姬林做了这几个月的天子,已然知道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最重要的人,一定要走在最后才能出场。

姬林一身黑色天子朝袍,蚕丝质地的衣裳,又轻又软又贴合,衬托着天子高大挺拔的身材,走起路来,恨不能将满是肌肉的大腿线条全部勾勒出来,透露着一股成熟男子的性感气息。

如今已然是末夏,加之是晚宴,天色昏沉,气温稍微降下来一些,因此姬林在黑色的蚕丝朝袍外面,还加了一件透黑的纱衫。纱衫拢在外面,随着走路微微有些飘荡,里面的蚕丝衣裳又很滑,如此一来黑色的纱衫总是顺着天子宽大的肩膀往下滑落。

祁律跟在后面,心里揣的那只大鹅又在凶悍的挣蹦,真的很想扑上去,替天子把不老实的纱衫给撕下来!

“拜见天子!”

“吾王万年!”

“拜见天子——”

“吾王万年——”

此次参加宴席的,除了东道主郑国之外,还有来求和的陈国、蔡国、卫国三国使臣,当然了,还有宋国的使臣。宋国的国君和大司马全都在郑国关着呢,宋国当然要出使臣来调停,很不巧的是,如今宋国里地位最高的人当属华督,华氏只手遮天,虽华督对救出宋公与夷和大司马孔父嘉没什么兴趣,也不是很积极,但宋国派来参加宴席的使臣便是华督本人。

再加上天子身边的卿大夫们,这一场宴席可谓是宏大异常了。

郑伯寤生这个东道主将姬林请到上手坐下来,众人山呼拜见之后,纷纷入席。

各国使臣们入了席位,定眼一看,被俘虏的宋国国君和大司马也在宴席上,大司马孔父嘉坐在上手的席位上,他的案几上牛、羊、豚、鱼样样俱全,而宋国的国君与夷却被安排在了很下手的位置。

倒不是一眼看不见,相反的,一眼便能看见宋公与夷,因为堂堂一个国君,坐的这么偏僻,当真是相当扎眼了,而宋公与夷的席位上,要甚么没有甚么。

别说是“尊贵”的牛肉了,压根儿没有肉,摆着几个黍米饼子,还有一豆的汤,汤水飘着几颗油星,里面还冒着一根鱼刺,两片菜叶子,仿佛是甚么刷锅水一般。

众人一看这场面,险些以为给宋公与夷上错了膳食。

宋公与夷黑着脸,这场宴席如此宏大,自己好歹也是个公爵,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且还和孔父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被一群使臣指指点点,仿佛是看猴子一般看着他。

孔父嘉的脸色便好看么?他自然知道祁律的计谋是甚么,养了自己这么多天,如今终于到最后的节骨眼儿上了。

孔父嘉对着这一案几的膳食,根本吃不下,然而祁律从孔父嘉的宴席前面经过的时候,已经笑眯眯的对孔父嘉说:“这菜色都是大司马喜爱的,大司马可要多吃点,倘或大司马吃的不多,一会子天子一个不欢心,直接阉掉了宋公可就坏事儿了!”

赤/裸/裸的威胁,孔父嘉如何能听不出来,偏生其他人距离他们都远,只能看到祁律与孔父嘉谈笑风生。

宋公与夷坐在偏僻的角落,这羞辱的可不只是宋公与夷一个人,还有其他三个国家的使臣,使臣们全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了宋国第二,连忙开始议和献礼。

陈国最是摇摆不定,陈国使者站出来,十分殷勤的赔笑,说:“天子明鉴,我陈国忠心耿耿于大周,于天子,怎么会有反叛之心呢?当日……当日真的不知天子便在城中,若是知道,便是给我们陈国一百个胆子,不不,一百二十个胆子,那也是万万不敢对天子用兵的。”

使臣说着,立刻又进献礼物,财币和美玉是不用说的了,还有好些的美女,陈国听说天子不近女色,进献美人的时候,还送了好些的男子,高大健壮的、纤细妖娆的,什么模样儿的都有,竟还有几个长得漂亮,又会做饭的。

祁律坐在席上,便有些纳闷儿了,这陈国的人是不是有甚么癖好,为何进献给天子美人儿的时候,还要强调这个美人儿会做饭?难不成这年头会唱歌跳舞都不行了,还要有甚么一技之长不成?

祁律可不知道,因着他出身亨人小吏,却被天子宠信,而天子是这年头的“时尚风向标”,达官贵人,诸侯显贵全都喜欢效仿天子的喜好,所以如今会做饭的人特别吃香,也越发的流行起来。

其他几个国家真是不约而同,进献的美人里面,全都有精于理膳之人,祁律眼看着那些美人儿围在姬林身边献媚,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如今自己只是臣子,天子乃是周王,也没甚么吃醋的资本,再者说了,野史中也没有八卦周桓王姬林喜爱南风的。

祁律啧啧舌,兀自端起羽觞耳杯来,喝了一口酒水,平息一下自己肚子里的酸气。

祁律因着吃味儿,多饮了一盏酒水,只觉得这酒水比平日都烈,而且有些上头,便将羽觞耳杯放下来,实在是不敢再喝了,恐怕自己醉了又要撒酒疯,倘或醉酒之下,众目睽睽的冲上去非礼天子,自己这个宠臣的生涯便要走到尽头……

祁律放下羽觞耳杯,天子身边还围着许多的美人儿,祁律便准备出门散散身上的热气。

武姜身为郑国的国母,在宴席上却十分低调,她的眼眸似睁非睁的,一个宫女很快走过来,小声的说:“夫人,成了。”

武姜立刻把眼眸睁开,低声说:“没有差池罢?”

宫女笑着说:“夫人请放心,婢子让寺人将太傅的酒水换了,换成了‘大补’的酒水。”

正说话,便见到祁律起身离开了燕饮殿,走了出去。

武姜赶紧起身,说:“快去,还不快将祁太傅带到我宫里去。”

“是,夫人。”宫女立刻笑盈盈的答应,尾随着祁律走了出去。

却说那日,郑伯寤生亲自去说亲,但是没有成功,不只是没有成功,还把武姜的心头宝公孙滑给坑到了洛师去,成为了祁律的麾下,如此一来武姜自然是不干的。

郑伯寤生也想让祁律留在郑国,但总不好对祁律用强,他是个有分寸之人,因此这件事情回绝了武姜,便没有再提起过。哪知道武姜并不善罢甘休,想要借着今日的酒宴,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祁律从宴席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獳羊肩和石厚,便只是站在燕饮殿门口,没有走远。

祁律站在殿外的湖水边,吹着夜晚的小凉风,只觉得舒坦了不少,但是不知为何,热气只是散了一些,而腹中那团火,怎么都散不掉,且越发的热烈起来,脑袋里乱哄哄的,总是想到天子被团团的美人儿围住的场面,越想越是火大,恨不能直接壁咚了天子,狠狠的强吻上去。

祁律这么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还以为是獳羊肩来找自己的,没来得及回头,突然感觉一刺,脖颈上麻嗖嗖的,被什么扎了一下,整个人突然软倒下来,眼前一黑,虽不算失去了意识,但变得昏昏沉沉的,而且浑身无力,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祁律“咕咚”一头栽倒在地上,几个寺人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小声点,快,快抬走,小声点,别让人发现了。”

天子被一群美人儿围绕着,只觉得脂粉味道冲天,将菜色的味道都盖住了,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黑着脸已经不耐烦。

姬林挥退了身边的美人,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祁律的身影,便站起身来找了找,也走出了燕饮殿,吹吹夜风。

姬林刚走出去,“咕咚!”一声,一只小包子突然撞在自己腿上,低头一看,原是小包包鲍叔牙。

姬林见到鲍叔牙,刚想要把小包子抱起来,捏捏他的脸颊,便听到鲍叔牙奶声奶气的说:“天子子!太傅傅、太傅傅被、被——人……呜呜……”

鲍叔牙有点小结巴,尤其是紧张的时候,更是结巴,姬林刚才便没有看到祁律,小包子又哭唧唧的说“祁律被人……”,剩下怎么也说不出来,差点急坏了姬林。

管夷吾就跟在后面,立刻说:“天子,义父被人带走了。”

姬林脸色黑的难看,说:“什么人?”

原小包子们也来参加了宴席,但是燕饮实在无趣儿,而且小家伙们不能饮酒,吃饱之后便出去玩了,管夷吾正在和鲍叔牙玩捉迷藏,鲍叔牙躲在草丛里,等着管夷吾来抓他,哪知道竟然看到寺人将祁律拖走的场面。

当时小包子吓得便要大哭,还是管夷吾比较沉稳,立刻带着管夷吾前来寻找天子帮忙。

管夷吾板着一张小脸,说:“是郑国夫人身边的寺人。”

姬林一听,哪里还能沉得住气,郑国夫人日前三番两次的示爱祁律,还让郑伯寤生来说亲,表示的已经非常明显,没成想祁律拒绝之后,正国夫人竟然来这种下作的手段。

姬林的脸色非常难看,瞬间沉了下来,阴沉的仿佛要下雨,一句话没说,迈开大步便走,恨不能直接跑起来。

祁律被扎了一下,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浑身提不起劲儿来,但他并没有完全昏厥过去,耳朵里隐约听着“夫人”“着急”“别误了大事”等等,虽然反应很慢,却听明白了,是郑国夫人背地里捣鬼。

那几个寺人架着软绵绵的祁律往武姜的寝殿而去,祁律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疼的一个激灵,这才猛然清醒了一些,疼痛让他提起一些力气。

祁律趁着那几个寺人不注意,用尽全力使劲一推。

“啊呀!”那几个寺人完全没有准备,正巧旁边是湖水,被祁律一推,“咕咚!”直接掉进水中,旁边的寺人下了一跳,赶紧去捞人,祁律有狠狠的踢了一脚寺人,挣脱了桎梏。

这边有人落水,声音非常大,立刻引来了不少人注意,寺人吓坏了,根本没拦住祁律,祁律虽然浑身没劲儿,却强弩着力气踉跄钻入黑暗之中,一身热汗,鬓发湿透了贴在面颊上,呼吸粗重的往前跑去。

“踏踏踏……”

祁律乱跑一气,他脑海中昏沉的厉害,那种滚烫的气息恨不能将自己都给灼烧了,双手哆嗦的厉害,方才牟足的力气已经用尽,身体一个踉跄,“嘭!”直接倒了下去。

就在祁律即将跌倒在地上的一刹那,一双大手突然将祁律抱了一个满怀。

姬林快速冲着武姜的寝殿追过去,因为着急,便抄了小路,哪知道前方一阵混乱,原是武姜身边的寺人落水,却不见祁律的踪影,姬林着急的在附近寻找,仿佛一只困兽。

就在这时候,突听偏僻的小路中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姬林常年习武,耳聪目明,立刻钻进小路,四周昏暗不见五指,姬林却一眼看到了那个身形踉跄的人,可不就是失踪的祁律么?

姬林当即一步冲上去,将踉跄的祁律抱在怀中,入手一片滚烫,好似一团火,祁律的衣裳也因着热汗湿透了。

姬林眼看着祁律这幅模样,怒火中烧,怒气恨不能劈开胸腔,额角的青筋暴凸起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眯起。

姬林虽十分暴怒,却压制下来,安抚的说:“太傅,没事了。”

祁律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光了,隐约间听到了耳边温柔的安抚,那声音何其熟悉,仿佛如在梦中。

祁律脸上全是汗,鬓发浸透紧紧贴着面颊,微微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氤氲着水色,不知是不是幻觉,竟然看到了姬林。

俊美的天子嘴唇开合,吐露出温柔的嗓音,在祁律的面前仿佛最甘美的食材,令人食指大动,私欲澎湃。

祁律眼神混沌,眯了眯眼睛,汗水顺着他的鼻翼滚落下来,俨然一个口渴之人,不停的滚动喉咙。祁律突然一把抓住天子的衣襟,动作可以说是相当粗鲁,一改平日里的恭敬,勾住尊贵的天子朝袍将姬林拽到跟前,微微扬起头来,将天子所有安抚的嗓音瞬间吞下。

祁律沙哑的轻笑一声,在姬林震惊的目光下,浑浑噩噩的轻声感叹:“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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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祁·机智·律:古人表达心意太麻烦了,又是莲子又是梅子的,这谁能看明白?

祁·机智·律:你们再看看我,直接就把自己打包当礼物送了!

祁·机智·律:请为太傅我的机智点赞~

姬·迫不及待·林:来不及解释了,寡人这就去拆礼物(饥饿已久)

(滴!前方超速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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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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