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洲已变回人形,屈膝坐在紫檀彭牙鼓腿罗汉床上,衣襟微皱,神色焦躁,仿佛一个随时都会被戾气震碎衣衫的魔头。
季路言面色从容无惧,快步走到苏河洲身边,抬手就要去整理那人散落在耳边的黑发。苏河洲的头发总是软软的、凉凉的,他一直相信,头发柔软的人,天生性子也软,不管苏河洲如今是什么模样,那都不是他的错。
他心疼苏河洲,每一次。
苏河洲猛地擒住那只靠近自己的手腕,狠劲收着自己的手指,听着对方腕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渐渐眯起了眸子。
捏死一个失去法力的和尚简直易如反掌,而且他早想这么做了,可是为什么他下不去手?从把这个妖僧绑进自己的宫殿里开始,他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可他……为什么下不去手?!
“疼……河洲,怜香惜玉下不会吗!”季路言“嘶”了一声,声音委屈又娇纵。
苏河洲:“……”
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以前不是很能打吗?他连法力都没有使用,就是轻轻碰了碰,这人……这人三番五次地瞎叫唤什么?!
“你还有没有点做个和尚的觉悟?!”苏河洲呵斥道,并怒不可遏地瞪着季路言,周身的黑气隐隐升腾起来。他烦躁地甩开了那只手腕——他还不想碰呢!也不知这妖僧还藏了什么邪术,不然为何那人骑坐了他,他没杀人,竟还会睡着?不然他只是碰了一下妖僧,为何自己的指尖会麻木,还烧烫?!
“和尚怎么了?不能疼吗……”季路言一撇嘴,一屁股坐在了苏河洲身边。
“你好大胆子!”苏河洲一时不敢动弹,身子向后仰去,生怕那妖僧对自己施展什么邪魔妖法!
嘁,胆子大不大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上一回在温泉里我可都……季路言腹诽着,并时瞄了一眼苏河洲,趁其不备,季路言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苏河洲的手腕,掀开他的衣袖就要查看一番。
老龟精说,苏河洲的蛊花毒在手腕内侧会有一道黑色血印,他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毒,到了什么程度。
苏河洲浑身颤栗,他是要羞辱折煞这妖言惑众的和尚的,可这和尚成了阶下囚,非但没有一点自觉,还如此轻薄狂妄!
“呼!”
苏河洲顷刻化作巨大的白龙,周身黑烟袅袅,戾气飒飒地逼近了季路言,这一次他多了个心眼,直接用尾巴拦腰卷住了那人,不给那妖僧再骑他,戳他脊梁骨的机会!
他现在,只需要一口下去,这个妖僧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了!
季路言:“!”
你大爷的!这动不动就变身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就是擎天柱或者巴拉巴拉小魔仙都没这么突然的!他还没有心智强大到能完全无心理障碍,就见证眼前的玄幻场景!
龙是什么表情他不甚了解,反正他这次一来,就没见到苏河洲神色舒展过,一直都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季路言叹了口气,心说反正人也被拴住了,走也走不得,于是他那自由的双手在龙身上抓了一把,然后默默地依在了龙身之上。
苏河洲:“……”
他是恶龙!他难道不凶恶了吗?!为什么不怕他!更要命的是,那和尚是不是对自己施展了定身术?
他怎么半个身子发麻,动都动不了了呢?他正值壮年,为何骨头开始僵硬了?嘴巴也张不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他在心慌意乱个什么?!
季路言突然开口道:“河洲啊,三千年好久好久,是我想象不到的久,一想到你这样过了整整三千年,唉……我早点儿来找你该多好?”
系统究竟把我送入了什么样的时世界?为何你每次都比我先到,我却是先离开的那一个?对你好不公平……
季路言心里越想越难过,侧了侧头,把脸埋进了龙脊之上,手里也随意捏了几片龙鳞搓弄着,就像是在搓揉自己的心脏——季路言想要好好理一理,这一回的相遇他该如何保护苏河洲,像上一次那样,仅仅是温柔陪伴显然是不够的。
苏河洲身上中了毒,随时会发作的毒。龟精说只有他能安抚,那么他只能昼夜不停地陪着苏河洲了。他决不允许这时人时龙的家伙再犯错,苏河洲遭受天谴,这样的后果他季路言承受不起!
苏河洲浑身滚烫。
那和尚用脸蹭自己后背做什么?那股湿热的感觉,让他周身的力气无法聚拢丝毫,却又在某一刻全都汇聚在了心口之上,化作了三昧真火,烈焰灼灼地炙烤着他。
还有,那个和尚在搓揉他……搓揉他的尾巴!他真龙之尾居然被这个臭和尚给亵渎了!那人是把他的尾巴当做了菩提珠子,搓起来没完没了的?!
可是,那里不、能、摸!
“河洲,河洲你怎么了?”季路言用拇指擦了一把眼角,仓惶地坐直了身体。大龙为何突然开始颤抖?还越抖越厉害?季路言心里一沉,心说是不是苏河洲体内的毒气又发作了,那毒不仅影响心性,还会危及健康?!
苏河洲抖得很厉害,龙鳞都在窸窸窣窣地响,季路言定睛瞧去,发现大龙的眼睛神色涣散,哪里还有暴戾焦躁的影子?就像是最后一缕魂魄都要化作青烟散去一般。
这人不会是毒气攻心了吧?季路言心里一紧张,手中攥着的东西被他攥得更紧,搓得更快了。
他嘴里碎碎念着佛经,可是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他声音哆嗦着“阿弥陀佛”,腾出一只手不断地抚摸着触手可及的龙头,身子被困动弹不得,季路言只能用力去够大龙的侧脸,一遍遍地在他也找不到龙耳朵的地方,唤着苏河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