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潇——!”季霸达好一阵才找到心跳,他几乎是跳进门的,像只斗鸡似的红着眼扑向了被刘演半压在地上的刘潇。在许多人还穿着剪刀口布鞋的时候,季霸达早早穿上了锃亮的牛皮皮鞋,只见那尖头皮鞋如镰刀一般直直踹向了刘潇的手腕!
那刘潇都被刘演按在了地上,还顽强忘我地匍匐着上半身去抓够苏河,一手高举着被血污染得看不出模样的汉白玉摆件,一下、一下、一下……
“咔嚓”一声,皮鞋触及手腕,刘潇的腕骨立刻发出一声脆响,刘潇吃痛低吼一声,电光火石间,季霸达借着惯性一脚踩在了他打人的手腕上,像是踩小人一样狠绝,送给了刘潇那只“奄奄一息”的手腕,一脚、一脚、一脚……
刘潇鬼哭狼嚎起来,约么是疼痛让他的瘾症过去了,而与刘潇同行的其余二人,皆是无法动弹——他们谁也不曾想到,海城的恶少季霸达会出现在这里!
季霸达,年纪不大名气不小,除了祖上积德,这辈子又摊上了个响当当的爹外,季霸达本身就是个无恶不作的主儿。十恶不赦之事倒不见得做,但是那罄竹难书的“小恶”之事更让人畏惧:
数九天扔了一只手表进春申河,然后悬赏,看有谁能给他捞起来,赏金十个银元。那是有人一家老小一年的用度,据说当时河边几乎有一大半人都跳了,甚至还有人因为错过了这个天降横财的消息,而悔得痛哭的。
瑞士的手表本来就价值不菲,但进了水也只是个废物了,季霸达本想图个乐子,没成想惹得一河人在水里大打出手,若不是河水太冷让人体力消耗过快,这一出非要打死、溺死不少人在里头,但就算如此,也有好些个受伤的。
又或者,他给了醉红楼的姐儿们一人五个大洋,让人去调戏大批突然涌进城的和尚,原因仅仅是因为季霸达怀疑那些都是假和尚,在他看来,这个年头吃斋念佛顶个屁用。后来的结果是窑子的“妈妈”跑到季家大宅前哭嚎,说自家姑娘好几个怀了……
总之,季霸达所到之处一定一阵血雨腥风,宛如蝗虫过境,几近家家闭户。就连英租界他都去闹过,仗着自己会几句洋文,先是和一小军官称兄道弟,让百姓好一顿睥睨唾骂他是走狗汉奸,可季霸达却拉着小军官吆喝着要见人家头儿,说是要买他们的地。
最后还真让季霸达干成了,他买了一幢建筑回来,这事儿让当地人又对他有些改观,然则十来岁的季霸达拿着一幢房子不供自己同胞吃住,反倒是建了一座道观!道观里又花钱请了些教书先生假扮道士,天天人家传教士走哪儿,那些假道士就跟着去哪儿,开口闭口《归去来辞》!
有人大骂季霸达吃饱了撑的,有人骂他和洋人说《归去来辞》是在示弱,是不想抗争,是自我逃避自欺欺人。季霸达却浑不在意地回答:“我乐意啊,无为无为,知其不可为,无所不为。”
是以,这样一个混不吝的人出现在这里,刘东喜三个“儿子”惊恐万分,季霸达依旧我行我素地冲刘潇下着狠手,直到刘溪惊呼了一声,“啊,那孩子怎么抽搐开了?!”
季霸达一脚踹在刘潇嘴上,那刘潇口中顿时一股血水混着几颗碎牙喷了出来。季霸达咬牙转身,蹲在了开始抽搐的苏河身边。他进门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永远干干净净的小子居然跟条被车碾过的狗似的,蜷缩在地上,满身脏污狼狈,那一刻季霸达恨不得炸了这剧院的心都有!
苏河是他可以说不理就不理的人,但谁都不能伤这人半分!那是他“养”起来的人,也是陪了他好几年的人!
“苏河?”季霸达声音有些颤抖,“小苏河?”
没人回应他,季霸达眼眶一热,蓦然回头,眼神阴骘无比地看着另外两个站着的人,从齿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滚……都他妈给老子滚出去!把刘潇给我留下,赶紧滚!”
二人如蒙大赦,撒丫子跑了。
苏河把自己团成一团,额角、耳后、下巴都是血水,季霸达哆嗦着伸出手去,可他刚一碰到苏河的胳膊,那人就是一个激灵,口中喃喃道:“我要……我要回家……”
“好好好,我带你回家!”季霸达说着就要去拉苏河,可一想到小少年头破血流的模样,他动作一顿,改变主意想要把苏河抱起来。但当他的右手伸向苏河腿弯的时候,才发现那翻起的长袍下,略显肥大的裤管贴着那细弱的腿,竟然……这是,断了?
苏河的腿断了?!这他妈是谁干的!苏河的腿断了,还能长好吗?会不会有后遗症,以后不能追在自己屁股后头跑了怎么办?
艹你娘的刘潇!
季霸达拔地而起纵身一跃,直接跳起踩在已经昏迷的刘潇的小腿上,落地时他左脚鞋尖在那人小腿下一垫,右脚同时落下!
“……咔嚓!”好似是那胫骨直接塌陷后,才徐徐反应过来一声脆响!
“回家……晚了……少爷骂……”苏河半梦不醒的声音响起,季霸达收起要继续施暴的拳脚,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心中有万千的疑惑,但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苏河当他那儿是家,小家伙要回家,他得带他回家!
可……
季霸达余光一扫,拿起地上的汉白玉摆件,做了此生头一回的果断决定——他冲着自己的脑门儿毫不含糊地就是一下,而后扔掉摆件,抱起地上的苏河就径直朝着楼梯口跑去,边跑还不忘边扯着大嗓门儿喊:“刘家抽大/烟的狗东西要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