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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2 / 2)

失重感让人心中发慌,纪逐鸢听见一句:“好孩子,你将他照看得很好。”

尚未来得及分辨是谁在说话,纪逐鸢浑身是汗地抽了一下,清醒过来。

窗外天已经黑了,纪逐鸢竟是好端端躺在榻上,动了动腿,包好了药的小腿传来迟钝的痛感。纪逐鸢喉咙里烧得像燎了一把火,他咳嗽一声,见榻畔是干净的一身武袍,靴子也是新的。

纪逐鸢起来披上袍子出去,外头坐着守夜的小厮惊得险些大叫出声,一看是纪逐鸢都起来了,登时嚷嚷道:“少爷醒了!陆约,赶紧给林哥说,让他去接大夫过来。”

廊下起了灯,温柔的白光投在纪逐鸢的脸上,他里着单衣,外披黑色武袍,气势逼人,面颊上消了肿,红痕都变成了青紫色,显得面部轮廓分明。

两名小厮过来,搬来一把躺椅。

纪逐鸢看了哭笑不得:他是一夜偏瘫?

“二少爷还没回来?”纪逐鸢打了个哈欠,侧身坐在躺椅边缘,睡太久了,纪逐鸢的头有些疼。

“还没,已叫人捎来口信,是要回来的。”

“你叫陆约?”纪逐鸢朝说话那清秀的小厮问。

“是。”陆约点头,又道,“方才跑出去的是孙俭,今夜该他当值。大少爷别看他浓眉大眼,一副憨傻老实头的样子,人是精明的。这是周敦,认了周戌五大哥做义兄,周大哥的侄儿跟着他管外院,叫周清。还有一个大少爷没见着的叫曲行,去厨房帮忙了。”陆约停顿片刻,问纪逐鸢此刻是否摆饭,说是厨房一应俱全,只要吩咐便能开饭。

说话之间,就有两人从前院过来。

陆约侧身看了一眼,微笑着说:“二少爷回来了。”

骤然一阵风穿过整个后|庭,竹子沙沙地响。沈书见了纪逐鸢像有些不好意思,说进去换衣服,晏归符走了过来招呼纪逐鸢。

“伤得怎样?”晏归符扫了一眼纪逐鸢的小腿。

纪逐鸢掀起袍襟给他看,裤腿里肿起一块,道:“包过了,城里如何?”

晏归符便道:“你们师父自己不露面,给了咱们一张单子,趁夜挨家挨户地去送。他还先行一步回来打点城门守军,换了吴大人的人,粮车进城才没有惊动总兵。不知道他怎么跟吴大人商量的,沈书也去了,你可以问他。这事悄悄就给办了,那些家里是惨,就方才还死了一个。”晏归符摇头,这种情形他见得多了,要多伤心难受自然不会,可要是无动于衷,也算不得一个人。说到此处,听见门响,晏归符恰到好处地闭了嘴,拍拍膝盖起身,对沈书高声说:“我也去换衣服,有我的衣服?”

“柜子里有新的。”沈书应道,扣好腰带,见周敦就在一旁,吩咐他带晏归符去,“把新做的那两身给晏兄都试试。”沈书才洗了脸,湿发粘在鬓角,拖了个小凳端坐到纪逐鸢的面前,便去掀他的袍子。

“没事,不疼。”纪逐鸢伸手摸了摸沈书的额头,摸到他的脸上凉凉的,该是才用冷水洗过,但仍有温热的触感从皮肤里透出来。

“哥。”沈书抿了抿唇,灯笼的微光在他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微微颤动。

纪逐鸢不大自在地避开沈书的视线,问道:“你早就饿了吧?跟哪儿吃饭?”

“不忙。”沈书眼神透着坚毅,说话声十分温和,“我今日乍然见到你,吓傻了都,举止失礼,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纪逐鸢猛地掉转眼光。

沈书呼吸一窒,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摸到纪逐鸢手上的伤口,眸中一阵隐痛,又摸了摸纪逐鸢肿得惨不忍睹的眼睛,长吁一口气:“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纪逐鸢心里一跳,含糊道:“嗯你说,别说一件,想说几件就说几件。”

“往后不要孤身涉险,你看啊。”沈书正色起来,抓着纪逐鸢的手,轻轻摩挲他的伤处,眉头却皱着,“上次总兵陷于敌阵,回来之后,我说没说过,让你不要孤身犯险?我还拿没有跟着你们冲动的耿炳文告诫你了,让你多注意自身的安全。”

纪逐鸢一颗心无端端地往下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反过来握住沈书的手,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哎哥,跟你说呢,听清了没有?你松手,仔细伤口裂了。”沈书掰开纪逐鸢的手,心中顿生慌乱,连忙起来,用力跺了两下脚,“我看今夜要下雨,早些吃了饭去睡,方才我去了一趟总兵府,把事情都给朱文忠说了,让他去给他舅说,也不必要三百头战马了。”

纪逐鸢像是陡然回了神,神色恢复平常,嘲道:“总兵还真能拿三百头战马来换我?”

两兄弟心照不宣,见纪逐鸢不再提自己白天里丢人的事,沈书也安心下来,说:“我是想过,要是没法把你弄回来,我只有再改投元军为义军出力,带他们攻进和阳府。”

纪逐鸢嗤了一声,没提也先帖木儿对布防图压根不屑一顾,抬头望天,天上星月全无,确实像要下雨了。

“也先帖木儿也死了。”纪逐鸢沉吟道。

“这个也先帖木儿死了,还有一个也先帖木儿。”沈书的话没有完,却只叹口气,不打算说下去。

吃饭的时候沈书已有些神志不清得像是脑袋要栽到菜盘子里去,洗个澡洗了快一个时辰,纪逐鸢送了大夫出门,去角房里看,才发现沈书坐在浴桶里睡着了,连忙把人捞出来。

第二天起来,两兄弟都有些风寒,不知道是谁惹了谁。

大夫来看,二人各自吸溜着鼻涕,沈书直接在榻上不下来。

窗户外充沛的雨水洗刷着一整座和阳城,接连阴雨到第三日上,领着都元帅府左副元帅之职的朱元璋上了俞通海的船,泛舟江波上,领着左右亲近,奔往巢湖水寨,行游说之事。

其间吴祯来过两次,因纪逐鸢伤势未愈,沈书成天瓮声瓮气拖着鼻涕,懒洋洋的揣起手跟吴祯讲道理。吴祯要见纪逐鸢就得先过他弟这关,而沈书那张嘴,总是念得吴祯脑壳疼。

每每沈书竖起三根手指,吴祯只得立刻闭嘴,谁让他们是穷,不肯拿战马换自己人回来。

“这事儿我也不占理,多亏吴大人有良心。”天气阴暗潮湿,白天屋子里还点了蜡烛,沈书窝在榻上看书。

“不日间我舅就要回来了,你也别成天霸着你哥,男儿终要建功立业,你还能把他拴在你的裤腰带上?”朱文忠正在写夫子布置的文章,这几日间沈书总是借口他哥要养伤,自己得在家中侍候汤药,下午就不在元帅府里写功课,都带回来写。而他写起文章来,朱文忠、李恕两个只有望尘莫及的份,每每文思如泉涌,不到片刻就写完了,缩在一边看闲书。

闲书还是朱文忠给他带的。

沈书翻身坐起来,把书往旁边一摔,那两个写字的都把头抬起,两双四只眼把他看着。

“你脸红什么?”朱文忠觉得好笑,停下笔,揉了揉写字太久有些发酸的右手腕子。

“有事问哥哥们?”李恕瞥沈书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也把笔放下了,“那天你俩在那小破屋里,你哥对你动手动脚了?”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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