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余人齐声跟着吼道。
码头上人声沸腾,将领们各自训示手下士兵,清点集结。
纪逐鸢看到除了自己这一队以外,沿岸布满占据拴船石墩的士兵,细看之下,都是有纪律有队形的整队人。
通往码头的长街上,不止士兵,有些将领也吃醉了酒,太平镇上,大半人户房门虚掩,甚或有百姓哭嚎追出。
纪逐鸢睨起眼,一只手掌撑在额上,睨起眼打量插着红巾旗子的高台上,他认出来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在台上了。
纪逐鸢不禁心想:这时候要是官兵来攻,带上他们的炮,对着那个土台一轰,这支万人大军,顷刻间就要溃逃。
“你笑什么?”晏归符喘着气回来,顺着纪逐鸢的视线,也看见朱元璋、许达、吴良两兄弟、冯国用、邓愈都在。晏归符略略蹙眉,手肘撞了纪逐鸢一下,压低嗓音说:“范、李二位先生也在。”
“嗯。”纪逐鸢不再看了,转回身面朝自己的队伍站着,小声说,“文人都是一肚子坏水的货,要忽悠大家伙儿卖命了。”
晏归符笑了起来。
他们二人离第一排士兵有三步距离,身后又是那些在采石镇上才抢得了钱财食物,一车一车往岸边运来的混账们。徐达从高台下来,点了几百人过去,阻止士兵们把才抢得的财物、粮食搬上船。
纪逐鸢联想吴祯说的话。
晏归符联想到纪逐鸢在船舱里说的话。
两人立刻都明白了:采石镇上抢的这些东西,除了已经下了肚子的吐不出来,旁的一样也别想带走。
板车在岸边停了上百架,阵前绑了数十名军中头目,大部分纪逐鸢不认识。
晏归符来到纪逐鸢的旁边,两人并肩站着,高台上锣鼓喧天,红巾的军旗在微风中轻轻展开,左右都有刀斧手整齐站开两排,高台下将士们一时间都不敢说话了。
朱元璋身披重黑大氅,穿他那身金黑交杂的战甲,昂首阔步上前。
为首的两名刀斧手将火把丢进才支起的两个大火盆内。
轰然一声,火焰拖着绚烂夺目的尾巴,在盆内涅槃重生,两蓬明火腾起瞬间,将朱元璋黢黑的脸颊映照出一片黄金的颜色。朱元璋双臂一振,大氅迎着骤起的烈风,浑如天神降世。
万人大军塞满整个码头,连着码头外的那条街上也都挤满了红巾,徐达带着军中最有影响力的几员大将,将队伍重新集结。
采石镇上家家闭户,寥寥几扇窗开着,看不见里面有人,却能肯定有百姓躲在暗处窥视这一切。
天空中浮动着火把带起的青烟,蒙蒙的烟气朝江上扩散。
“列队!”朱元璋一声令下。
所有队伍整齐排开,各自通报人数,清点完毕后,众目睽睽下,徐达按剑快步走上高台,单膝跪地朝朱元璋禀报。
隔得太远,纪逐鸢听不太清台上在说什么,他有点困了,便挪开双眼,遥遥向江面上一望,继而视线横掠,一张接一张扫过自己人的脸。
夤夜被唤醒,大家都勉强打起精神。
一个小兵上下眼皮粘了起来,脑袋上突然被一只手掌握住,小兵陡然惊醒,再一看是自己的头儿,这并不使他安心,反而,他再也不敢打盹。
直到纪逐鸢走远,小兵仍然头皮发麻,他曾经无数次亲眼看见头儿徒手拧断敌人的脖子。方才拍他脑袋的,正是这样一只杀人的手。
纪逐鸢挨个儿把队伍里打盹的人拍醒。
要不是还有任务,他更宁愿让士兵们多睡一会。朱元璋用兵奇速,抓住一点空隙,纪逐鸢便会让手下都抓紧时间睡觉。穷困疲乏的士兵,是打不好仗的。纪逐鸢缓步来到队尾,站定之后。
徐达转身面对纵横排列如同经纬整齐的战阵,大部分士兵头上裹着红巾,却非鲜红,许多人的头巾已经褪去朝阳的色泽,被自己和袍泽的鲜血、雨水、尘土沾染得愈发陈旧。
但短短半个时辰整支队伍就能呈现整肃的军容,一股难言的骄傲在徐达胸中徘徊激荡。
铮然一声,长剑出鞘。
“先锋军听令,斩断缆绳,推船入江!”
纪逐鸢精神为之一振,拔出腰刀,抢先与晏归符占了一艘船。来不及回头看,晏归符扯出系船的绳子,麻绳早已被泥浆裹缠得漆黑。
当的一声,锋利的刀刃砍断绳子,磕在石阶上迸出短促的一星光。
晏归符躬身上前,将船推入湍急怒奔的江水之中,白涛怒号,有如千万只手臂同时从江中伸出,托举着船只飘向下游。
一时间整个江面被数不清的船只覆盖,长河几乎被巢湖水军的船只完全覆盖,无人操控的船只一入江心便失了方向,有的甚至横了过来,互相碰撞,身不由己地被江水带向远方。
众军哗然,整个码头上都是人声,将士们议论纷纷,再也顾不得要维持军容。
锣鼓声响过第二遍。
朱元璋清了清嗓子,做了个手势。
士兵们焦虑地挤在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左副元帅。那个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而他们不得不遵从,船只已经飘走,再无回头之路。
朱元璋传下的军令,是所有将士唯一能够抓紧的救命稻草。
六月初三夜,巢湖水军头目李国胜被杀,赵普胜带小支水军西逃投奔天完徐寿辉。
朱元璋晓谕全军:前有州曰太平,子女玉帛,无所不有,若破此一州,从其所取,然后放汝归。
不至天明,全军生火造饭,将众将预备搬回对岸和阳的粮食菜肉就地烹煮,饱食一顿。挥师太平路,不日即克。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