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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1 / 2)

陈兆先心事重重地跟随纪逐鸢身后。

半路上,纪逐鸢回头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睛散发的精光,被离得最近的火光照亮,像一把利剑扎进陈兆先心中。他眼皮猛地一跳,迅速低头。

“请。”纪逐鸢停下脚步,捞开牛皮门帘,让陈兆先先进帐内。

帐篷里一片黑暗,就在短短瞬间,陈兆先心脏猛然一憷,直觉告诉他危险近在眼前。

几乎同时,伴随腰刀出鞘的声音,陈兆先只来得及转个身,他的腰碰到坚硬的桌案边缘,手摸到笔架,匆促地扔了出去,砸在帐篷上一声微弱的闷响。

“陈将军,您最好别动。”纪逐鸢低沉的声音说,两人的视线都渐渐适应黑暗。

陈兆先虚弱地喘息数下,他已经快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喝水也有限,这么几下动作,已经很要命,脖子上出了一层汗。

纪逐鸢抓住陈兆先的肩膀,让他站稳。

刀锋贴在陈兆先的颈上,稍一用力,就会血溅当场。

“你要……杀我?”顿时无数个念头在陈兆先心头闪过。

“今夜大元帅帐内只留下两人看守,他二人都是猛将。”

陈兆先没有吭声,他整个身体向后一跌,双臂反屈抵在桌上,动弹不得。

“不要想你那五百个人,可以轻而易举杀死不设防备的朱元璋,除了帐内那两人,暗处还埋伏了高手。”纪逐鸢道,“是死是活,是降是叛,俱在你一念之间。”说话间纪逐鸢归刀入鞘,伸出手去。

陈兆先惊疑不定地皱眉看着他,嗓音不住颤抖:“为什么帮我?”

纪逐鸢没有答话,冷漠地注视着陈兆先,略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起来。

陈兆先犹豫地递出手。

待陈兆先站稳之后,纪逐鸢道:“不想看你犯蠢,更不想看你带着数万人犯蠢。你若有不轨之举,死的不是你一个。他们都是人,谁都不容易。”

陈兆先呼吸急促起来。

纪逐鸢偏过头,朝陈兆先投去一瞥。

“你也不容易。”纪逐鸢说完,点亮蜡烛,一眼未看陈兆先,从战场上缴获的几件兵器里,果真挑出一把短剑。

“谢……谢谢。”陈兆先把剑佩在身上,退后一步,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

三月十七,随着轰然一声炮响,烟尘滚得满地都是。待黄烟散尽,朱文忠将捂在鼻子上的手臂放下。

“成了。”沈书站起来就没坐下过,当即跳了起来,抓住朱文忠就是一顿摇撼。

朱文忠也是大喜过望,对蒋寸八和铸造局上下好一顿夸。光是口头的夸赞显然钱不够,于是拿出两箱金银珠宝来赏给众人,连夜遣人过江呈报。

“这下好了,再搞两个铜矿场,便可多多做出来。”朱文忠兴致勃勃地说,他在榻前走来走去。

“坐下来商量。”沈书已平静下来,试制没有问题了,便需要更多工匠、更多火|药师,原材料已购得两批,但显然远远不够。城里的财力也不够,需要报上去,让朱元璋拍板,再从上而下分派银钱和人手。

正事说完以后,谯楼在打四更。

沈书与朱文忠各自沉默,等声响过去之后,朱文忠一条腿盘在席上,另一条腿垂在榻边,笑道:“今晚你只能睡在元帅府里了。”

沈书揉了一下眼睛,痒麻的感觉爬满整个眼窝,确实太累了。接连数日就在军营和各个商人家里跑,早上还是卯时就要起来上课。以往沈书最爱读书,现在都读得厌烦了,晨间醒来困得不行,常常只想一脑袋栽回到枕头上去,逃避要上学的事实。

朱文忠再三劝不过沈书,只得让李垚照沈书的意思,在隔壁给他收拾出一间房来住。

屋里平日有人打扫,只需将床重新铺过就能住人。等沈书的卧房窗纸上灯熄了,朱文忠才回房关门睡觉。

换了地方沈书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梦里有人来报信,把门拍得震天响。沈书嘴唇一动,腮帮子鼓了两下,脚趾活动,霎时醒了过来。耳畔接连不断涌入拍门的声音,但不是拍他的门。

“少爷,军报!”

沈书侧过脸去,窗户上晦暗不明的光变得更亮了。

过不久,有人敲门,沈书已经披衣坐在榻上,便过去开门。朱文忠披着一件大袍子,满脸喜悦神色,推着沈书进门。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胜了!”朱文忠坐到榻上去。

沈书点亮油灯,接过军报来看。三月十五,朱元璋挥师直指集庆,从蒋山突破,冯国用率五百壮士破开一条通道,引大军进城。

“蛮子海牙投了张士诚?”这个名字对困守和州的红巾来说,比江南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更加响亮。沈书快速看完,还给朱文忠。

“怎么,你不是很高兴?”朱文忠道。

“高兴。终于打下来了。”沈书露出微笑,想了想,又说,“打下之后,守城更加艰难,不过,今日是该高兴的。”

“李垚,拿坛酒来!”朱文忠扬声道,朝沈书说,“必须陪我喝一碗,庆祝这场胜利。”

沈书自知酒量一般,喝完第二碗就不再喝了,朱文忠也满脸通红,在榻上朝沈书招手,他往床里边一滚,给沈书腾出个位子。

沈书喝得脑袋发晕,和衣往床上一倒,费老劲把腿抬上床,躺了半晌,才勉强用两只脚蹬开被子盖好。

“哎,这次冲进城里,一番巷战,阿鲁灰从前多么招摇得意,也死在乱刀之下。蛮子海牙有那么多战舰,在江面上霸道惯了,切断我军前后方的联系,确实,也达到了一些动摇军心的目的,也被我们打跑了。”朱文忠语气仍十分激动。

沈书嗯了一声表示在听,倏然一股淡淡的酒气,朱文忠侧过身,枕着一条手臂,注视沈书,说话时吐息温热地扑向沈书的脸。

沈书翻了个身,平躺,也枕在自己一条手臂上。

“早该赢了。”

朱文忠感慨道:“要不是陈埜先,何至于打这么久。舅舅真是好胸怀,我的眼界还不够。上次你说你哥给你捎来信,说陈兆先被收服了,听得我一身冷汗。我舅怎么想的,竟然只留下冯叔兄弟二人守卫。还好赌赢了,陈兆先的部队因为我舅的信任,都死心塌地效力,这次攻打集庆,也出了大力。若是没有陈埜先降而复叛那档子事,集庆早打下来了。”

你舅才不是赌命,他的身边有一批高手,穆华林也在,陈兆先要是轻举妄动,死的又不是朱元璋。这话沈书没说,纪逐鸢在信中只点了一句:部署万无一失。沈书便想到,纪逐鸢不负责朱元璋的守卫,唯一既负责守卫,又可能同他哥通消息的人,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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