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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2 / 2)

“省省吧大婶,你有的我全都有,非礼你什么?”

女子回头一看,才发现方才拖得她几乎失去重心摔在地上的力量,竟是来自一个妇人的手,只得悻悻然闭嘴。

“玉屏风散在那边领,我看你也没染病,这边是瞧病的,还是躲开些。这个病可是要吐血的,沾了病人的血,不出三日必要死。”女人的双臂粗壮如同汉子,手指圆胖,面巾上方露出的额头上俱是汗水,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呼一吸之间,蒙脸布一下贴在她的面上,印出鼻子嘴唇的轮廓,一会又被吹起细细的波纹。

“哥,你等我一下。”沈书握了一下纪逐鸢的胳膊,过去同金搦说了几句话。

“大婶,来这边。”金搦拿了一干一湿两块布,先揭下被老人吐脏的蒙脸布,再用湿布替那老人擦干净脸。他把干布给老人的儿子,那壮汉眼睛里一片湿润,埋下头去给他爹换上干净的蒙脸布。

沈书和纪逐鸢站在道旁,看板车被推进凉棚。沈书朝纪逐鸢说:“先到军营去一趟,看看你和晏归符的部下。”一早出来的时候,沈书问吴祯要了两道手书,方便自己出入营房。

“在辕门上见到人,你客气些。”上马之前,沈书叮嘱纪逐鸢。

纪逐鸢只是微微一笑。

沈书真怕了他,早上吃饭时才听吴祯开玩笑地把当日的情形说给他听了,纪逐鸢竟然是带着晏归符一路打出去的,还打伤了好几个,幸好没有闹出人命来。但沈书也知道,当日若束手,眼下恐怕不只是晏归符,纪逐鸢自己可能也已经染病。正因为事情闹大,连不住在军营里的吴祯也得到消息,捂是捂不住的,这才惊动了坐镇应天的朱元璋。

自古以来,每有大战必然会有大疫,战乱、饥荒、天灾、病疫如幢幢鬼影相生相伴。到宋时,逢大疫之年,朝廷会设置病坊收治染疫之人,元有面向贫困病人的惠民药局。但数年前黄河泛滥,淹死、饿死者不计其数,瘟疫散发于各地,严重时真是前脚抬出父亲,后脚死了母亲,一家老小死在一堆。人们见怪不怪,亦有些村子里把病人集中起来,直接填埋。

朱元璋会当机立断,派来大夫和阴阳,更让沈书坚信,他没有选错阵营。

沈书骑在马上,他的马跟着纪逐鸢的马。纪逐鸢马速不快,沈书趴在马背上想事情。

看来昨夜吴祯出去应该是突然来消息,徐达同意在城里设病坊了,是以那时吴祯也不知道姚琅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会离去。不过外面只是搭设了几间逼仄的棚子,病人拿了药就得回家,肯定是住不下的。

白天骑马过街,沈书留心观察了一番,另有了一个想法。

军队主力驻扎在城外不到五里的一片平地上,马隔得还远,从蜿蜒的窄道上便能望见下方连成片的帐篷。帐篷周围散落的田地张嘴裸露出未曾耕耘的干旱裂口,田埂生发出招摇的野草,这时节黄了大半,唯有贴在土壤的部分,根系牢牢抓住土地里降雨时候贪婪攫取的水分,泛出那么一丁点儿不起眼的绿。

纪逐鸢在辕门下马。

沈书也翻下马背。

“是你?!”守营的一个管军认出纪逐鸢来,当即就要拔刀。

纪逐鸢丝毫不畏,冷冷睨他一眼。

那人咬牙切齿地瞪着纪逐鸢,一声大吼:“不能让他这么大摇大摆进去,把他捆了,押到大将军面前听从发落!”

“他就是前些日子伤了咱们弟兄,带病人逃营那个!”

“就是他,纪逐鸢!快快,关辕门!”有人慌张后退。

沈书一把抓住要上前的纪逐鸢,眼神示意他退到后面去。

纪逐鸢同沈书拗着劲,终于他的脚移动了一步。

沈书松了口气,抱拳上去,递上吴祯的手书,朗声道:“这位大哥,当中有些误会,小纪将军当日是奉命行事,吴大人命他护送讲和的使者到应天府。小纪将军性子急躁,怕耽误使命,快马赶去了常州领命。此事吴大人已禀过大将军了,这封手书里写得清楚。那日伤的一众弟兄,每人一两银子,在我这里过一眼,写个名字。过两天就送到大家手上,都是自家弟兄,一起拼过命的,哪儿能背后捅刀子?都是误会一场,这位大哥,赏我一个薄面,改日请大哥吃酒。”

管军上上下下拿沈书一打量,见他唇红齿白好相貌,一身凛然正气,又听他说话入情入理,嗓音如珠似玉,清脆响亮。这等仪表堂堂之人,便是年纪轻,也不敢小瞧了去。他不认识沈书,心里吃不定他是什么人,只觉同平日里从常州来传话的跑腿全然不同。穿的是绸缎,踩的是革靴,一把银腰带,垂了一块玉。便不是什么要紧的官员,恐怕也不知道是谁的幕僚。

他把手书折了起来,迈着方步,从沈书的面前踅过去,定在纪逐鸢面前。

纪逐鸢生生高出那管军一个头,他昂着头,不肯低下去半点,唯垂着一双眼睛看管军,从鼻端到薄唇弧线都显示出他没有半点服气。

“大哥,吴大人的手书里写得很明白……”沈书刚起了个头。

管军皮笑肉不笑地说:“斗大的字老子认不得一筐,我只知道,咱们小纪将军横得很,把我好几个弟兄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你想如何?”纪逐鸢眉尾一抬。

“你同老子打一架,赢了,就放你进去,输了。”管军一声冷笑,“就是老子裆下的兔崽子。”管军竖起食指,向地一指。

朝阳掠过云翳,金光大盛,晃得那管军眼一眯,他抬手遮了一下。

纪逐鸢脱下外袍,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纪逐鸢展开双臂,折起肘以掌推拳,左右各一次,舒开胸膛。

“哥。”沈书小声说,“不必同他计较,我来说就是。”

纪逐鸢宽大的手掌揉了一下沈书的头,把武袍脱下来卷好,让沈书拿着。他的腰腹及背脊上,数道极深的疤痕如卧龙一般,随他拉开弓步而游动。

对面的管军也脱了外袍,现出收不回去的肚腩,他口中呼和数声,抬腿撞掌,啪啪数下,膀子和胸前的肉波涛汹涌地抖动不已。

看上去还挺灵活,沈书烦躁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越来越多闲散的兵丁聚集过来,吹口哨、起哄的声音嘈杂纷纷。

沈书不担心纪逐鸢打不过,却不想他打这一架,平白伤了和气,大小也是个头目,在一个营地待着,结缘总好过结怨。沈书抿了一下嘴,把手揣进怀里,手指掂到他的钱袋子,出门带了一把铜钱,鼓鼓囊囊的也有百十文。

“嘿——咻——嘿——咻——”管军的手下有节奏地喊起口号为他鼓劲。

沈书眉头拧了起来,把心一横,舍不得铜钱,套不住看热闹的。就这么办吧,沈书用小指勾住钱袋的细绳,向外轻轻一带。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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