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里布达为难地一挠头,道:“我的汉字写得不好,再说他也忙……”
“再忙也要吃饭睡觉,吃饭睡觉的时候就可以看信,所以我说给你代笔啊,你说我写就是了。”沈书想了想,“你不好意思?”
康里布达想了半天,还是说算了。
沈书不为难他,把给纪逐鸢的信交给晏归符,康里布达午饭未用,便去找他爹了。沈书告假半日,是要到城外田上去帮忙,直到傍晚才回家用饭。
难得这日黄老九精神不错,沈书拣黄老九爱吃的几样不费牙的菜堆在小碟子里,放在他的面前,这才自己开吃。
晚饭用完,沈书索性叫人把饭桌收拾干净后,就在饭桌上点几支蜡烛,把农书拿出来抄。营田的官儿还没分下来,插秧却等不得时日了,大家只得商量着办。沈书选了几个字迹工整的读书人,各抄十份,凑起来也有一百一十份,分发给里正,和些识字的牌头,再由这些人详细讲给田间忙活的民兵听。如今田地上的人,未必是经年累月务农惯了的,就算是常年务农的,也未必精于农事,沈书便拿了这么个主意,同一个姓王的管军搭档着行事。
外院门房上有人说话,沈书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果然是穆玄苍回来了。沈书一起身,飞白便从穆玄苍的脚下飞奔过来。
“去你书房说。”穆玄苍道。
沈书拿了一只蜡烛,圈住那火怕被风吹灭,两人进了书房,沈书用蜡烛引燃另外两盏灯。
书房里骤然明亮起来,穆玄苍的影子被拖得老长投在墙上。
“约了明日下午,还在城外,上回也图娜被抓的地方。”穆玄苍说。
“又设伏?康里布达肯定把事情详细告诉过他爹了,胡坊有所防备,恐怕不能奏效了。”
“不设伏,只是在那里交换,让胡坊坊主拿金印换他的女儿。”穆玄苍嘴唇干燥起皮。
沈书起身倒了杯茶,放在穆玄苍的面前,想了想说:“就这样?”
“我得到的命令只是把也图娜带过去。”穆玄苍一口喝干了茶水,“要做什么交易,是你师父的事情。”顿了顿,穆玄苍又说,“也许也图娜也有份。”
也图娜自从被抓了以后,由暗门看管,穆玄苍告诉过沈书,也图娜根本就不像被抓起来的样子。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住得还挺舒心。
“什么会让最心爱的女儿,和敌人结为同盟呢?”沈书盯着烛火。
穆玄苍道:“男人与女人重视的东西有所不同,女人往往更聪明细致。也许有什么恩怨,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也图娜与我师父联手,给她爹下了个套?”
“这怕不只是我的意思。”穆玄苍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书说,“得知穆华林没有苛待也图娜之后,你不是一直有这样的猜测吗?等到明天下午,一切就会有答案了。”穆玄苍并起食中二指,横在眼前,嘴角微弯,“我会替你看清楚,究竟你师父要做什么,一字不落地告诉你。”穆玄苍起身,拍了一下沈书的肩,“早点休息,明晚事情了结,我自会回来。”
穆玄苍走后,沈书倒了杯茶,缓缓喝干,起身离开书房。
照样是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清晨沈书醒来,发现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踹到床下去了。沈书弯腰把被子拽上床,天还没有亮开,就在沈书坐起身时,一段遥远的记忆突然闪现在面前——
那个晚上沈书送米和炭去平金坊的看门人旺古达家中,胡人做了咸奶茶,康里布达突然有心情说一说他的过去。正是那时,沈书得知康里布达因为生病和体弱,被遗弃在卢特沙漠自生自灭,同时被留下的,还有康里布达的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的母亲也都随孩子留了下来。唯独康里布达的母亲跟车队离开了,把康里布达独自留在酷热的沙漠里。康里布达说后来得知,也图娜也病着,他的父亲却没有抛弃也图娜。由于也图娜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又是唯一的女儿,一直由坊主亲手带大。
也图娜有什么理由同穆华林联手,要夺走她父亲的金印呢?难道真如康里布达猜测的那样,他爹有了新欢之后,又生养了别的孩子,也图娜现在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了,地位岌岌可危?可是这位新夫人的孩子都还小,似乎不可能威胁到由坊主一手抚养长大的也图娜。
还是像穆玄苍说的那样,有别的自己不知道的恩怨。
沈书打着呵欠穿好鞋袜,窗格明亮了几分,沈书推开窗,看见康里布达和穆玄苍在外面说话,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早饭三个人是一起吃的,晏归符还没起来。
沈书最快吃完,看看康里布达,又看了一眼穆玄苍。
康里布达:“饱了?”
沈书点了一下头。
穆玄苍说:“你忙你的,不用管。”说着埋头就着咸菜唏哩呼噜喝了一大口粥。
话是这么说,沈书却始终惦记着胡坊的事儿,到公府便去找穆华林,穆华林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同穆华林一起的亲卫认出沈书,告诉他穆华林今日不当值。
“他说今天出去找地方松快松快,大概晚上才回来。”那人又问沈书有什么事,他可以代为转达。
沈书忙说没有。
午饭时辰刚过,城里就变了天,大风摇落了一地树叶,气温骤降,沈书坐在席上哆嗦,不住打喷嚏。
朱文忠让人拿了件自己的袍子给他穿上,搁笔,喝了口热茶,他打量沈书脸色不好,便问:“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刮大风吓着你?”
“呿。”沈书勉强笑了一下,“待会该下场雨。”
“这月份的雨又下不大。”朱文忠话音刚落,突如其来一阵狂风撞进屋子里,把虚掩的窗户通通吹开,窗户前后摇摆,撞在窗棂上砰砰地响。
沈书右眼皮不住跳,就算用手指按住,也还是突突个不停。他小声说:“我去关那边。”到了窗户边上,沈书朝外望了一眼天空,乌云重重,黑得像是傍晚,雨珠有蚕豆那么大,砸得外面的花草东倒西歪。
“这天儿真怪。”朱文忠关了自己旁边的那扇窗户,唤人来点灯。
沈书缓慢地插上半边窗,留了半扇。
结果灯一点上就被风吹灭,朱文忠一直叫他关上另一半,沈书只好把窗户严严实实关上了。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