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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六(1 / 2)

“我怎么觉得, 都长高了点?”沈书拿手比划。

裁缝最后给几个小孩量尺寸,康里布达已经量过,抱着他一岁半的弟弟在旁边矮榻上坐, 男孩趴在康里布达的胸膛上睡得正熟,还流口水。康里布达给他扎了一条细金辫子,辫梢编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康里布达还攒下不少积蓄, 只是烦恼于再不把寄放在甘州那笔钱拿回来, 夜长梦多,天下越不太平,钱放在他人手里就越不放心。

“等高荣珪回来你再去, 总得有人带孩子。”纪逐鸢都快憋不住笑了。

这么一来沈书倒想起一件事, 同康里布达商量了一下, 还是得雇几个妇人看孩子。

“钱让老高出,别惯着他, 他不是手头没银钱,是想叫你先替他垫着, 他好攒点钱。”

“他不是都有你了,还攒钱做什么?”纪逐鸢在旁边捏核桃, 一手一个, 捏得咔吧响, 剥出米来让沈书吃。

康里布达难得有一点脸红,女孩站在沈书的面前,睁着两只琥珀石一样的眼,巴巴儿地瞅着沈书。

沈书拿了核桃给她,女孩踩着脚踏, 爬上矮榻, 喂给康里布达一个, 自己安安静静坐着吃核桃。

纪逐鸢险些不干了,让小孩吃了也就算了,居然是康里布达吃了。

沈书乐道:“再剥两个,我还没吃。”

康里布达边吃边回答:“他想买块地,再置一所宅子,不是现在,现在只有叨扰兄弟们。”

沈书刚要说这算什么,三岁那小孩趴到他的腿上,康里布达平日里唤他“哝哝”,沈书不知道是哪两个字,随便叫着。

纪逐鸢伸手要抱孩子。

哝哝咧嘴大哭起来。

纪逐鸢:“……”

沈书哈哈大笑,让他别管了,让小孩坐在腿上,哝哝拽着沈书的衣襟,狗儿一样闻他的衣服。可能是衣服上沾了什么味道,沈书顾不上理会。

康里布达笑了笑,说:“他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我们哝哝。”

听见自己的小名儿,哝哝抬头看了一眼沈书,展开的双臂无法完全抱住沈书。哝哝把脸埋在沈书的怀里,打了个哈欠。

“高荣珪什么时候回来?”纪逐鸢冷着脸问康里布达。

康里布达无所谓地说:“不回来过年就算了,来日方长。”康里布达转向沈书,“上回你说有办法让老高和晏兄都回来?”

沈书让小厮带裁缝去找周戌五把钱结了,室内只余下三个孩子、三个大人。沈书认真地说:“我想过了,原本刚过来的时候,老高就是打算要往上爬,后来的机会都是他自己争取的,我不好过问。”

这些康里布达听高荣珪提过,点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不这么想了。”

沈书沉吟道:“我自己的打算是跟着朱文忠,能走多远是多远,也不想一直在应天待。他早晚会被派出去,兄弟们难免得跟着东奔西跑几年,不过应天也不能不留人。我和我哥商量了,他……”沈书一顿,脸色微红,但对康里布达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哥现在也是不想离得太远,如今地方小还好说,将来如果天南海北地打,要是一个在成都,一个在镇江,见个面都难。咱们是赶上这乱世了,大家有缘聚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最好是不要分开,这样相互有个照应,实在不行,还能拉扯几个人结寨自保。只是这么一来,恐怕要过苦日子。”

康里布达道:“我的钱有一半归你,脱脱那份家产只要拿回来……”

“这不能要你的,男儿立身立事,全靠朋友帮衬未免太窝囊了。”

沈书说话时纪逐鸢一直盯着他看,沈书察觉到他的视线,故意不去看他,继续道:“仗总有打完的时候,我们都还年轻,总不可能一辈子在刀口上讨生活。为今之计,先各自做好手头的事,攒点钱下来。依我看,攒钱不如攒粮,咱们须得弄到一块地,买下来,将来你们各自成家,家里小厮或者要娶妻或者要走,庄子里能有个几十口人,只要养得活这几十张嘴,便可以定了。”

“我和老高也是这么说,但眼下不可能。”康里布达道,“农民军到处闹事,你不去拉扯旁人,旁人也要拉扯你,要是有囤粮,贼寇要来抢你的,连流民也要来争一口吃的。你是菩萨心肠,关起门来过日子你做得到?”

“是,不光我做不到,哥几个都做不到。”沈书一哂。

“我是外族,未见得不行。”康里布达不服气。

沈书摸哝哝的头,朝康里布达说:“你要是忍心把这三个小崽子丢到街上去,也许就能看着人死在家门口。那年到滁州找我的你也许能做到,如今是做不到的了。”沈书叹气摇头,“谁让老高把你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了。”

纪逐鸢笑得打跌。

康里布达:“……”

女孩喂给康里布达核桃吃,康里布达一时连反驳的话都没法说。

小厮把孩子们带出去吃甜汤核桃酪,纪逐鸢侧坐着,一条腿架在沈书的膝盖上。

沈书瞪他,纪逐鸢只当看不见。

康里布达笑道:“我看这三个孩子,就不麻烦你们兄弟了。”

纪逐鸢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书道:“再说吧。”

纪逐鸢只得继续捏核桃。

“老高和王大哥调回来跟朱文忠,我想把晏归符留在应天,舒原也在应天,遇事他们二人可以商量着办。就是委屈高兄,要屈居人下了。”在沈书看来,高荣珪不仅能打,而且能服人,让他在常遇春这级别的统帅手下没什么。朱文忠初出茅庐,还得仰仗朱元璋的关系,让高荣珪听令于朱文忠,是有点委屈了。

“他不在意。”康里布达道。

既然人这么说了,沈书也不拧巴了,反正康里布达能做高荣珪的主。沈书又道:“你的弟弟妹妹,要起汉人名字,得给我个姓。”原本沈书以为康里布达会选择他族姓对应的汉姓,或者跟着老高姓。

康里布达道:“姓蔡。”

沈书略微一愣,并未多说,这就定下来了。

“你们谁若领了去养,将来再改便是。”康里布达加上一句。

“不用了。”纪逐鸢很排斥孩子。

沈书却在想,当时康里布达险些让蔡姬给整死,至少从也图娜说出的话来判断,两人的梁子没少结。康里布达却能不计前嫌,让孩子随她姓,算作蔡家人,康里布达的意思,也愿意养这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慨。

除了老高和孩子,沈书还有一件事情要跟康里布达商量,他提前没跟纪逐鸢说,当纪逐鸢听到沈书说起也图娜时,神色明显一变。

“十二月是要拜神,胡坊换了新坊主,须向净风使献祭,开坛请火神。”康里布达也显得不解,“但这一般不请外人去观礼。”

沈书当即意识到纪逐鸢还隐瞒了什么。

纪逐鸢被他俩看着,只得说:“也图娜想让我们去胡坊。”

“我们?”沈书问。

“你,和我。”纪逐鸢道,“来人提到两件事,一是让我们十二月到大都观礼,二是就让我们在观礼之后留在大都,效力于胡坊,不必再回来了。”

“所以他用穆华林的身份威胁你的,其实是两件事?”那日纪逐鸢竟还瞒下了一件事,沈书完全没有想到。纪逐鸢为什么要隐瞒呢?难道他真的对胡坊的提议感兴趣?沈书满腹疑窦,当着康里布达的面却不方便问。

康里布达沉吟道:“我姐那个人,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

“为什么是我们?”沈书奇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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