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雨轩 > 古代言情 > 不纯臣 > 四〇七

四〇七(2 / 2)

“这是他的。”沈书一眼认出那是苏子蹇常常佩在身上的,“庶疫刚瘴,莫我敢当。”

季孟闭了一下眼,睁开时神色木然,“那年浙西大疫,我几乎病死在江边,子蹇的娘给了我一口饭吃,他日夜照顾我。我病愈后才看见,他爹娘也都死在家里,一家三口,只活下来他一个。我病愈后带他一起动身到隆平府投奔周王,他的学识,远在我之上。”季孟手指用力捏在象牙刚卯上,“我们都是瘟疫中活下来的人,后来我得了这对东西,便将其一送了他。”

突然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抵在沈书背上,他险些叫出声来,看到纪逐鸢时,纪逐鸢以眼神安抚他,握紧沈书的一只手,便即松开。

“已经聚了不少人,人多眼杂,大人们换个地方说话。”纪逐鸢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季孟,拿出一块五十两的银铤,朝刀疤男示意,让他拿钱去找人给苏子蹇入殓。两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孟坐进车里,纪逐鸢在前面赶车,马车停在一条僻静小巷里,空气里是馥郁的夏日繁花气味。

灯笼人照出一块地方,响起个意外的声音:“沈大人?”

沈书吹风已经吹得头疼,从震惊和悲痛中回过神,开口时嗓音发涩,“刘青?”沈书回头看一眼纪逐鸢,纪逐鸢轻点了一下头。

刘青让三人进去,将门外的灯笼也拿了进去。刘青忙里忙外地烧水,擦了擦积满灰尘的桌子,说:“另有一间卧房是收拾好的,只是没有桌子和凳子,得坐在床上,不过床是干净的。”

他的话音未落,季孟已经跌坐在凳上。

刘青看了一眼凳子,没说什么。

“有天晚上梅昌同我喝酒,昨天……就是前天晚上,他把我灌得烂醉,我只记得自己吐了两回,梅昌同我睡在一张榻上,聊起同窗苦读的往事,一直聊,一直谈,我第二天起来,也察觉到不对劲,但存着一丝侥幸。今日我刚到没一会,突然闯进来那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季孟脸色煞白,手指不住颤抖,仿佛被今晚的事情彻底吓破了胆子,“你们没有看见吗?那个最高的,就是杨完者。”

“是他?”这下沈书彻底回过了神,“那晚梅昌一定知道了什么,他不是达识帖睦迩的人,是杨完者的人。今夜他们为什么杀了苏子蹇却放了你?”

季孟喉头滚动,眼泪流了出来,咬牙道:“我将刚卯拿出来送他,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明白了我的暗示。”

“那是一对刚卯,你们约定了什么?”沈书心里隐约有了轮廓。一场大疫,苏子蹇失了家人,与季孟大难不死,两人便成了真正的患难之交,苏子蹇对季孟有恩,季孟成了富商的佳婿,自然也不会忘了苏子蹇。但依苏子蹇的脾气,如果季孟不是送他一对辟邪驱疫的刚卯,苏子蹇根本不会收下。

季孟沉默良久,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那年整个江南大水,先是洪涝,人畜尸体飘得满街都是,这才发了大疫。官府仓中早无余粮,所有粮食都北送给官军镇压黄河反军。没有淹死,就是生病,再不然就是饿死,我捡回来一条命,只觉如获新生,我们决定不再效忠蒙古皇帝,又听闻不少英雄已经起事,便从中择取了周王。我们约好什么时候道无饿殍,国泰民安,再无战火,才摘下此物。”

三人静了一会,纪逐鸢握了一下沈书的肩,走出门去。

沈书听季孟说了半个时辰,得出一个结论,梅昌无疑是杨完者的人,但苏子蹇死前的智计绝妙,当季孟拿出刚卯,苏子蹇立刻就知道他出事露馅。季孟更避着屏风,用清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杨”字。夹枪带棍地嘲讽季孟乃是苏子蹇所长,他不假思索便搬出诚王压服季孟,扯出季孟的妻儿老小,威胁季孟若不照他的命令从梅昌处打通达识帖睦迩的关节,坏了张士诚要在浙东抢下首功的好事,他便告到诚王面前,要越过达识帖睦迩,直接将手中兵马发往浙东,那时一定杀了季孟全家。

张士诚自归降后,由于朝廷不答应他的王号,只能居于太尉,张士诚为了自保,已经答应恢复部分漕运,将南方的粮食北运,但他手里的兵和钱是一点没交。而北方红巾军已深入中原腹地,蒙古人自顾不暇,达识帖睦迩这才沦落到无法得到增援,反倒要看杨完者的脸色。

季孟知道苏子蹇一片苦心,却无论如何接不下去他的话,苏子蹇要让他在杨完者面前脱险,只得骤然喝破屏风后有人,直接朝屏风扑去。

杨完者的手下先放弩,接着就是一刀,苏子蹇毫无还击之力,苗军在杭州城里横行惯了,死个把人本就是寻常事。

唯有梅昌这一状白告了,杨完者带人匆匆离去,直至沈书等人离开,也不见杨完者派人拿下季孟。

“他有更重要的事。”季孟疲惫不堪,垂头丧气道,“这下他一定会回去整兵,哪怕达识帖睦迩不答应,他也会发兵浙东。”

沈书刚要说话,看见季孟的眼圈又红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沈书难受得呼吸一窒,嗓子眼里冒火,起身拽起季孟,“还不到丧气的时候。”

季孟紧紧闭眼,失笑道:“人都没了。”

“如果杨完者放弃杭州,直接发兵浙东,他一战身死也就罢了,要是胜了,你还想不想杀他?”沈书抓住季孟的衣襟,让他站起来。

季孟东倒西歪,又要跌坐回去。

沈书再次让他站起,怒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要让子蹇兄死而无憾!”

季孟呼吸急促,眼泪涌得更急。

“哭有什么用?杨完者见过你,为免他找令使的麻烦,我必须立刻回馆舍,你留在此地,那是我的人,也跟着你。”沈书指了指门外正在劈柴的刘青,大叫道,“刘青,过来!”

刘青拿着斧子走到门外。

“看住他,不要让他死了,要让他像个男人!”沈书丢开季孟,看到他滑坐回地上,手中仍紧紧攥着那两枚刚卯。

沈书一步跨过去,从季孟手里扒走一枚,看也不看,揣进怀里。

季孟爆出一声悲痛地呼号,朝沈书一扑,却被纪逐鸢拦住。

“还我。”季孟吼出沙哑的声音。

“等到道无饿殍、国泰民安、再无战火那一日,我才会将它还给你。”沈书风一般闯出院子,没头苍蝇似的在一片漆黑的深巷中疾走数十步,突然,他伫立在原地。

纪逐鸢加快脚步,将沈书朝怀里一按。

沈书急喘了一阵,勾住细绳,从怀里扯出刚卯,象牙被季孟早握得发热,沈书让它落回到内襟袋中。

“我要杀了梅昌。”沈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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