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再追问此事，而是肃然道：“姑娘千里迢迢给我送信，苏朔真是感激不尽。本该亲自招待，可如今我身边总有些不太平，想来还是不要牵扯姑娘为好。”他颇为歉意地道，“不知姑娘如今在何处落脚，打算什么时候回江东去？为安全计，姑娘不如跟着季家的商队随水南下，他们惯常南北往来，大船坐着也安稳些。若是顺风，半个月后便可到家了。”
王小姐还未说话，丫鬟听了却有些生气，拧着帕子道：“苏公子，我家小姐千里迢迢来此，就为了见你一面，你倒好，才一见面，问完了自己的事，便急着赶我们走？”
青衣少年愣了愣，转头望向王小姐，困惑道：“见我？……为什么？”
王小姐把薄唇抿得发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看着看着，不由惨然一笑。
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困惑，单纯的困惑，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别的情绪。
他来见她，就像见个寻常的朋友，他感激她，也只是朋友间的感激。
没有好奇，没有愧疚，没有感喟，没有……男女之情。
可她却不同。
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便又重新落入了两年前那个瑰丽的旧梦里。
烟雨朦胧的暮春，笼罩着淡雾的青石板长街，匆匆而过，面目模糊的归家行人，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渐渐有了一点点变化，从黑衣负剑，英姿飒爽的冷面剑客，变作一个星眸带笑，声音清澈，穿着天青色春衫的俊秀少年。
那身影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眼看着小姐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却是咬住嘴唇凄凄无语，像朵被凄风苦雨侵袭的花儿，丫鬟气得扔了帕子骂道：“为什么？当年你一声不响地退了亲，连句解释的话也没留，现在还有脸问我家姑娘为什么！外头都传你重情重义，我看，是薄情寡义才对！”
少年怔然地望着那方手帕飘落在地上，半晌才迟疑着道：“当年两家并未定亲，又谈何退亲呢？我还以为自己到的及时，总算没有牵累姑娘的名声……”
丫鬟张口又想骂，可想了半天词，终归是没有骂出口。
骂他什么呢？骂他声名太盛，连面都没露，便惹了女儿家的芳心？
只是可怜了姑娘这样的痴情人。
王小姐挽了袖子，露出一截皓腕，提起茶壶斟了一杯新茶，推到了桌边上：“公子又何尝有错，不过怪我太痴罢了。”她抬手示意，笑容里有淡淡的凄然，“我知道公子与我，本就并非同路人。只是，我辗转千里而来，公子愿不愿意坐下，陪我喝完这一盏茶呢？”
少年犹豫了片刻，终于走了几步坐了下来，长剑搁在桌边，伸手端起了茶碗：“王姑娘……”
王小姐轻声但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映雪。”她低低地说，“我叫映雪。”
少年望着她坚决的神色，只好默然地垂下头，喝了一口杯中茶水。
王映雪定定地望着他问：“现在……公子可否告诉我，当年为什么拒绝你我的亲事？”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并不是因为姑娘不好。”那双含着温柔歉意的清澈眼睛坦然地注视着王映雪，“姑娘样样都好，只是我已有了心上人。”
王映雪的身形微微一颤，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好像一张素纸。
她张了张口，却一时无法发出声音，只能伸手扶住桌沿以维持稳定，半晌，细细的嗓音宛若游丝般浮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断绝：“是么？所以……所以你才连见我一面，亲口解释一句都不肯。”
少年叹了口气，放下茶碗，面露忧愁道：“其实，我不去见姑娘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我与姑娘毫无关联，贸然拜见，岂不平白牵累姑娘的名声，再者，我也担心自己长得太好看，万一姑娘被我的皮相所惑，一见钟情了岂不是罪过？”
丫鬟听完噗嗤笑了，满肚子的气漏出去一半，忙敛了笑啐了一口骂道：“呸！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少年弯着眼笑起来，眉目美得好似水墨画就：“我正是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人，许多事情从皮相上可看不出来，所以姑娘，还请三思啊。”
王映雪怔怔地望着他。
良久，她微带苦涩地笑道：“现在说这些，未免已太迟了。”
“……敢问公子，这茶的味道如何？”
少年眉心轻蹙，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浅碧色的茶水。
王映雪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个释然的微笑。
辗转反侧，做了两年的旧梦。
她跋涉千里，可不是为了来听他一句“姑娘样样都好，只是我已有了心上人”的。
她是为了圆梦才来。
值得开心的是，她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着想要得到的这个人，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好上千百倍。
想象纵然完美，可终究虚无缥缈，她愈是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愈是模糊生硬。她在执念里四处冲撞，痛苦得找不到解脱之法。
不过，就从见到这少年的那一刻起……
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青衣少年伸手握住了剑柄，却似乎无力再拔剑，乌黑的瞳孔上蒙起一层迷离的雾气，美得宛若暮春烟雨。
王映雪急切地探出手来，贴在他的额上试了试热度，眸色微深地喃喃道：“公子，你发热了……”
少年昏昏沉沉地垂下头，俊秀的侧脸靠着手臂，无力地伏在桌上。
王映雪的手便顺利地从他额上滑落，拂过侧脸与脖颈，微微颤抖着落在他的衣襟上。
种种隐晦难言的欲望好像骤然找到了一个出口，喷涌着冲毁了理智的堤坝，争先恐后地缠绕牵系在青衣少年的身上。
她想要他。
她太想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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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到两更，不过今天好像来不及了耶，所以可能会拖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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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