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洛知道, 菲迪莉娅的这些话, 已经涉足了绝对的、独属于高阶巫师的知识禁区。
可菲迪莉娅却只是很随意地说着, 一边帮她修复着炼金箭矢。
“黎明战争结束之时,巫师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必须在整个世界的元素能量耗尽前寻找到新的出路。黑巫师家族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为了培育出最优秀的巫师血脉。如果不能阻止元素能量的流失,那就利用遗传学方法提高个体的天赋和智慧,直到研究出解决方案为止。这是人类巫师与时间和命运的抗争,为此牺牲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阿芙洛喃喃地说:“麦雅……”
菲迪莉娅把修补好的箭矢塞到了她手里,背身靠到船舷的栏杆上,手肘随意搭着,仰起头,遥望永夜的天空。
“麦雅从来都没有选择。她的巫术天赋是以无数同族‘废品’为代价的,如果没有做出开辟性的成果, 没有让现有的人类认知在世界真实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从生而为巫师起,她一生的命运就注定了,甚至没有机会知道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
“我很抱歉, 道恩伯爵。”菲迪莉娅轻声说:“但我们都没有选择。”
阿芙洛沉默着。
由黎明战争起,席卷世界的灾厄起始于一次最微不足道的召唤术, 黑暗和苦难却催生了对真理最虔诚的探求;黎明之火以一代巫师的生命作为献祭,胜利的代价却是整片大陆陷入无力施法的荒芜;光耀骑士牺牲曾经的同伴换取力量,黑巫师则为未来牺牲了世代族人的幸福。
——整部巫术史, 都浸透了荒诞和悲剧, 无怪巫师当中出现疯子的概率那么高。
阿芙洛低声问:“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菲迪莉娅巫师?”
“麦雅或许性格是不太好,喜欢走极端,但这都是有原因的。上次我劝她爱惜自己的名誉,用更委婉的方式质疑陆球理论,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我应得的是被绑在联盟的祭坛上,菲迪莉娅。’”
菲迪莉娅说着,自己反而低低地笑了出来:“你看,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的笑声混杂在海风中,很快就散去了。
阿芙洛:“您是说……?”
“不管怎么说,麦雅并非毫无感情,只是她所处的局势不允许给温情留下任何位置——虽然,恕我直言,我觉得其中一大半所谓的责任都是她自己主动揽的——但无论如何,巫师也是人类,有人类最基础的感情需求,而她所坚守的那些信条并不能使她更快乐。我不希望等到三十年后,听到又一个联盟顶尖巫师变成彻头彻尾疯子的消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道恩伯爵?”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尾巴卷在了船舷的栏杆上,灵活地摇来摆去。
阿芙洛被她问得脸上有些发烫,暗自庆幸这里光线昏暗,菲迪莉娅应该看不清楚,“虽然……但是……这、这又和我是什么关系呢,菲迪莉娅巫师?”
菲迪莉娅凝视着她。
阿芙洛:“?”
菲迪莉娅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
黑暗的天幕和漆黑的大海几乎融为一体,星光微弱,四面无声,只有三艘帆船静悄悄地驶着,船首破开细微的白浪,在冰冷海面上划出绵长的波纹。
伊莱亚斯手按长剑立在船头,身后不远处站着麦雅。
船员们各司其职,甲板上还有骑士来回巡逻瞭望,经过麦雅身边时,他们都表现出了小心翼翼的、想要修复关系的敬意。
伊莱亚斯也问:“你现在感觉如何,S?”
麦雅简洁地说:“还好。”
“你看,”伊莱亚斯略微偏过头,示意麦雅去看他手下的骑士们,“战士们有时候确实比较排外,但那只是出于对长官过度的忠诚。事实上,他们尊重的依然是勇士和强者,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袍,而不是无稽的流言。”
“我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