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落地钟在嘀嗒嘀嗒敲, 门外走廊上好像有人路过、说话、开门进其他房间。
周围明明有各种细小的声音,沈言曦却统统听不到了,脑海里只剩下季礼的“只对你, 只有你, 只能是你”“你是假设、前提、例外, 且具有唯一性”以及那声低哑含笑的“沈老师”……
宛如过电般浸入四肢五骸, 让她浑身都麻了。
感应灯在无声中渐渐变弱, 沈言曦小脸红红热热, 心跳快得可怕。
她努力回忆自己准备做什么,做了什么。
她好像是要给季礼表白,不对,她好像被季礼表白了。
她因为季礼的从不明确而忐忑, 谁知季礼毫不遮掩、毫不犹豫地确定了她的唯一, 没有给她任何多想和委屈的空间, 宛如剥开一颗糖,直直抵在她心口上。
还有什么事,比自己喜欢的人, 刚好喜欢自己,更美好呢?
有。
在自己准备向喜欢的人表白之前, 喜欢的人先挑破了窗户纸,带着一贯平静沉稳的致命魅力。
沈言曦想矜持一些, 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有好多话想对季礼说, 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千言万语到最后, 柔柔唤了他名字:“季礼。”
季礼一直在等她说话, 温柔未减:“嗯?”
沈言曦撒娇地:“我想你了。”
季礼曾经会说“嗯”“好”“嗯好”, 可在小姑娘和他说清误会娇娇气气一唤之后,他万般克制最后也是温声带哄:“我也想你。”
沈言曦更想他了:“我好想你。”
季礼问她:“你明天有哪些日程?”
沈言曦想了想,乖巧道:“上午九点有个品牌活动,下午要去一个发布会和粉丝见面会,晚上有个广告拍摄。”
沈言曦知道季礼问的意思,可她越说越绝望,瘪瘪嘴,回问:“你呢?”
季礼默了片刻,道:“上午九点JNS投资权竞标第二轮盲约报价会在华盛总部开,下午和JNS高层有个其他项目的议价会,晚上有两个饭局,可以推一个,”季礼道,“本来没有这些安排,JNS储总母亲生病了,储总那边临时回国,刚好摩通的人也在国内,就把一些会提前了。”而且都没办法推。
沈言曦不知道季礼说的具体人和事,但季礼给她“解释”的这个自然行为让沈言曦心底生出些小欢喜,仿佛有晶莹的露珠在玫瑰花心滚,滚着滚着忽然折射出明亮的光。
她眨了眨眼睛:“现在马上十二点。”
季礼:“嗯?”
沈言曦石破天惊:“我住这家酒店到B市高速路口差不多四十分钟,如果车开得快,B市回A市一个小时能到,然后回翡翠园四十分钟,就是一百四十分钟,两个小时零二十分钟。”沈言曦小脑袋开始飞快盘算,“我明天早上六点半要化妆,六点半朝前推两个小时二十分钟,就是凌晨四点十分,也就是说我凌晨四点十分要从翡翠园出发,如果我现在立马动身,到翡翠园是凌晨两点二十,减去时间差,我们可以在一起待一小时五十分钟!”
沈言曦越说越来劲,惊喜道:“我觉得可行!”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他,想见他,好像见他,想得好像顾不上其他。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睡觉?睡多久?明天一天的事情她还要不要命了?
况且,这种时候,她见了他,怎么舍得好好睡觉又怎么可能好好睡觉?
“理智点,想见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都是大人了,”大抵怕这话语气太重,季礼缓和地调侃,“想想你的黑眼圈,你的皮肤状态。”
沈言曦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可以在车上睡。”
季礼不紧不慢地放饵:“等你出差回来,我空一天陪你。”
沈言曦心动了:“是专门陪我,只陪我,不处理邮件不接公司电话那种吗?”
季礼肯定:“嗯。”
沈言曦想了几秒,掩下失落:“那好吧,等几天,我们A市见。”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季礼好笑于小姑娘真的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语气放得更轻了:“乖。”
沈言曦对他温柔的抵抗力为零,瞬间红着脸软软“嗯”了一声。
之后,两人互道“晚安”,沈言曦不舍得挂电话,季礼等沈言曦先挂,沈言曦刚刚冲动了一下,现在想让自己表现得成熟稳重一点,第三十次说:“那我挂了噢。”
季礼第三十次回:“好。”
沈言曦第三十一次说:“那我挂了噢。”
季礼第三十一次回:“好。”
沈言曦闭眼,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忍痛割爱挂断电话。
通话界面消失。
季礼看着沈言曦最后发过来的“陪看电影券”截图,眼底温柔如初春融雪。
季礼看了好一会儿,把截图保存到手机上并备份,这才合上小姑娘日记本,放回原处,起身回房间。
B市酒店内,沈言曦一路笑着去洗手间卸妆、洗漱、洗澡,出来护肤、护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就是忍不住笑,笑着笑着,甚至还哼了两句没有调调的歌。
等她把自己收拾得香香软软躺到床上,关上灯,盖好被子,好像又有点想他了。
想他长什么样子,想他说话的样子,想他对自己说话。
沈言曦咬咬唇,拿过手机划开屏保,告诉自己就看他一眼,可主题里那张窄小的回眸照宛如隔靴搔痒,沈言曦告诉自己,她就把这照片换成她和他的微信聊天背景,她不做其他的。
可换好背景,看到两人刚刚快两小时的通话时间,沈言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
翡翠园。
季礼靠在床头,微醺,但没有困意。
黄昧的夜灯隔远了窗外昏天,将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烘托出几分柔意,半阖的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
季礼鲜少有这样放空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有小姑娘在他脑子里跑圈圈,时而穿着他买的漂亮裙子,时而歪歪扭扭穿着校服,时而是青春期叛逆强行塞海绵垫穿黑色吊带凹她所谓的“性感”,时而是她出道后各种硬照海报,天生尤物,灼灼其华,一颦一笑,美得娇艳而极致。
一圈又一圈。
季礼禁不住弯了唇角。
沈言曦语音就是在这时候弹进来的。
季礼笑意放大些,接起,然后,便听到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嗲音:“我真的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
季礼:“我们分开二十四小时不到。”
小姑娘瘪瘪嘴:“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吗?”
季礼发笑,依着她:“我也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
季礼是个好学生,连“好久”的次数都不差分毫。
他越这样纵着,沈言曦就越想他,一会儿和他聊以前的事,一会儿和他聊圈内八卦,一会儿和他聊中外文学,时钟的指针上都好似镀着一层甜甜的蜂蜜。
当沈言曦无论如何念不清楚“陀思妥耶夫斯基”时,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季礼低声哄她:“你得睡了,你明天要早起。”
沈言曦揉揉眼睛,细声细气:“你呢,今天这么晚睡你会不会困?”
季礼:“还好。”
沈言曦拖着调子:“我不想睡。”
“不行,”季礼不和她谈条件,“两分钟内一定要挂电话睡觉。”
沈言曦混混沌沌地撒娇:“你给我唱摇篮曲哄我。”
说完,她又怕季礼拒绝,转而假装季礼要自己唱摇篮曲地补了一句:“好的,季礼哥哥。”
然后,她当真用困得不成样子的软音哼哼着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声音哼哼唧唧越来越小,“宝贝,宝贝,宝宝宝宝贝……”
小姑娘唱着唱着,睡了过去,轻细的呼吸声有节奏地响在季礼耳边。
季礼心软又无奈。
她的活动推不掉,他的报价会同样没办法改,怎么刚好就凑在了一起,还是在说明心意的第二天。
不过确实都是成年人了,还都有社会位置,不可能像学生时代一样为爱翻个墙,为爱翘个课,虽然季礼没经历过,但想象着应该是那样。
季礼自认是个理智的人,挂断电话后,他关灯,躺下。
黑暗中,小姑娘那声“季礼哥哥”和困到记不清歌词也不愿意停下的软糯调调似两道勾子,在他心上轻缓磨人地划一下,划两下。
季礼起身。
天边乌云在夜色中虚张半天声势最近竟只下了点雨。
疾驰的出租车路过水凼溅起水花,在雨幕中浮光掠影。
————
早上六点。
“嗡嗡嗡”“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