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看着他, 神情依然带点迷茫,口中喃喃:“……过一段日子?”
他点了点头,神情又柔和了一点, 说:“等你及笄的时候, 我一定回去看你。”
沈西泠仰着脸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又涌起那种悲喜难辨的感觉, 鼻酸的感觉亦更加强烈。
但她绝不想哭。
她克制着泪意, 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似乎有点开心的样子,看着他说:“嗯,好呀——那我等你。”
我看出你眼下似乎还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但没关系, 我可以等你。
只要……你告诉我你一定会回去就行。
沈西泠低下头,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又问了一次:“所以再过两个月,你就会回去了么?”
齐婴沉默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
沈西泠也跟着点了点头, 想了想, 又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犹豫, 但还是问了他:“……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么?”
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你生气了, 所以才像现在这样么?
是因为我一直把心思花在生意上,没有好好读书好好练骑马,所以你生气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
我都可以改正……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或者至少, 能不能别气这么久呢?
她是那么沉默,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可是他是那么了解她, 从她望向他的那个眼神中就读出了一切她那时想说的话。
齐婴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不稳。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才略带些迟疑地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说:“没有,不要胡思乱想,我很快就回去了。”
沈西泠望着他,心中却仍觉得空茫。
明明他正像往常一样在轻轻顺着她的头发,明明他的掌心和以前一样干燥温热,明明他的语气也很和缓,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好像忽然离她很远了。
但她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以免显得聒噪矫情,另外她心中也抱了一丝侥幸,觉得兴许是她自己太过敏感多疑了,所以才误解了他,实际他待她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
她一遍一遍这样安慰着自己,于是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好。”
好……我相信你。
马车之外,水佩和六子都自觉站得远远的,以免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墙角。
六子瞧着身旁的水佩一直紧张兮兮地偷偷往马车那头儿瞧,便不禁偷着笑,又压低声音凑近水佩说:“水佩姐姐你这是瞧什么呢?也不怕长针眼?”
六子是个迟钝的,并没能瞧出他家小姐和公子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只以为二人久别重逢、难免要避着人亲近一番,他们这些下人理应回避。水佩比六子眼明心亮多了,自然无心与他说笑,眼前只不停闪过公子方才登车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担忧之感愈胜。
没过一会儿,又见车帘掀开,公子从车里出来了。
水佩和六子赶紧迎上前去见礼,公子的神情还是冷冷清清的,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又额外扫了水佩一眼,说:“你家小姐辛劳,往后就不要让她再为这些小事受累了。”
水佩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公子这话……是在告诫她以后不要让小姐再出来找他了?
水佩诚惶诚恐,拿不准公子是否有责备她的意思,只连忙又低下头去,诺诺地答:“……是。”
公子没再说什么,等她抬起头再看去的时候公子已经走远了,而她则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一旁的六子还懵懵懂懂的,凑上前来问水佩道:“水佩姐姐,公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水佩顾不上答他,一回过神来便又快步走到马车旁,刚琢磨着要进去瞧瞧,就听自家小姐的声音隔着一道帘子淡淡地传来:“水佩姐姐。”
水佩一听小姐叫人,连忙应了一声,又听她说:“咱们回吧,劳烦姐姐一会儿坐在外头,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平平静静,乍一听与往日一般无二,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但她不想让人进去总是有些反常的。水佩心中担忧,却也不好逆着她的意思,闻言只好说:“……好,那咱们这就回了。”
从枢密院的后巷出来,街上人声渐沸,下了学堂的孩童追逐笑闹,街边的摊贩吆喝叫卖,处处都是热闹。
沈西泠直到这时候才敢在车内小小地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