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第二场考核
次日。
下班高峰期的马路十分拥堵, 更有不少耍小聪明的司机见缝插针的加塞。
毛泰久只不过在堵车空闲看了一眼南希发来的定位,就有一只车头不知死活的妄图挤进他与前车之间的空隙中。
见他开窗望过去,那人还嬉皮笑脸:“赶时间赶时间!”
毛泰久一言不发, 紧紧盯着他。
仿佛是在看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许久都没有狩猎, 手竟然还有些痒痒的。
或许是最近从南希那里获得了太多情绪,他竟然忘记,将这些贱民的脑子锤爆, 曾是一件令他开心无比的事情。
可惜……时间不对。
毛泰久摩挲着方向盘, 漆黑眼眸眯起, 越发深沉。
若是在无人深夜……他后备箱的小铁锤就能派上用场了。
至于现在,他赶着去赴约, 没时间理会这些无聊的小爬虫。
他甚至懒得再扫对方一眼, 轻踩油门,又向前车逼近一些,彻底把想加塞的小车挤出道路。
手肘一压,车窗徐徐升起,把对方的骂骂咧咧关在车外。
看着前方赤红一片的车流,毛泰久烦躁地扯松领带, 皱着眉给南希发“林里”。
【毛泰久】:堵车,晚点到。
【南希】:没问题,我打听过了,目标人物今天有活动,也还没来。我先点好吃的等你。
【毛泰久】:嗯。
他最后看一眼手机,又烦躁扔向一边,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回想昨晚, 啊不, 或许该说是今天凌晨南希跟他说的话。
那时南希已经困到睁不开眼,脑子也混混沌沌的,怎么看都是一副歪头就能睡着的模样,却偏要强撑着说他的心愿最重要,一定要说完才肯去睡。
她趴在沙发旁,小巧下巴枕着双手,红.唇就凑在他耳朵旁,每一次呼吸都能被他清晰的感应到。
不管是当时,还是正在回忆的现在,毛泰久都觉得有些喉咙发紧。
他直起身,打量着后视镜中自己的耳朵,还好,没有像昨夜那般发烫。
这一次的考核依旧是攻防战,内容和上次大同小异,只不过目标从一个人换成了一群人。
“一群人?”毛泰久转过身,单手撑着脑袋,懒散问她,“你这次又打算骗我爸爸多少钱?”
他觉得自己已经认清了南希的套路,还是找了一群演员来和他玩游戏。
南希却摇头,发间待宵草的馥郁香味被她晃荡的四下都是。
那是比烧酒还要上头的醉意。
“我保证这一次不是演员,目标人物之一是我们俩都认识的人。”
都认识的人?
毛泰久挑起一侧眉尾。
爸爸?金秘书?朴福顺?脑海中首先划过的便是这三个名字,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难道会是明星偶像?
他在心中一个个罗列,又一个个排除,他和南希的交际圈子实在太小,两人仿佛很熟,却似乎从未踏入对方的生活。
就像是两个碰撞在一起的圆,明明紧贴着共同前行,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把生活与他人分享的欲.望。
就算他的生活单调无趣,乏味的像是一片荒原,他也希望能和南希共同经营。
毛泰久指尖拨弄着南希垂在沙发上的发梢,眼神不与她对视,怕她看出自己遮掩不住的算计:“猜不到。给个提示。”
“嘿嘿。”
南希突然得意一笑,平日里不显露的两颗小兔牙现在显得特别可恶。
看到她的笑容,毛泰久手指一顿,直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他对南希的了解相当透彻,南希昂着下巴,把头发从他指间拽了出来,故意在他脸上一扫:“不告诉你。”
“你和福顺奶奶忽悠我一晚上了,掖着藏着以为我看不出来?现在轮到我有秘密了,我也不说,让你体会体会铜铜挠心的感觉!”
南希伸出两只小爪,弓起手指,在他面前抓挠两下,哼着小曲起身回房。
毛泰久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他向后一捋头发,视线没有焦点,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
藏在零碎发丝间的耳朵发烫,毛细血管里似乎都流淌着南希娇俏的声音。
他的心的确被人用羽毛轻轻挠着,却不是铜铜。
他把天水公寓当作是家,以为能在家里睡个安稳觉,可没想到,第一晚就失眠了。
毛泰久从回忆中脱出,趁着车流松动前,再次确认一眼南希发过来的定位。
道旁景观越发破败,似乎是在往郊区开。
这本不是他的活动范围,但毛泰久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
直到看到定位终点那个脏兮兮的苍蝇馆子,他才确信,不是“仿佛”,是确实见过:当初跟踪打压朴景俊时,对方就经常带着工友在这家餐馆吃饭。
附近设施简陋,别说车童,就连个正经停车位都没有,想停车,还得在马路对面和别人抢路边车位。
上亿韩元的豪车停在一堆灰头土脸的破皮卡里,相当扎眼。
苍蝇馆子名字就叫朴家菜馆,两扇滑动玻璃门虚掩着,门上贴着两行斗大的字“谢谢惠顾,好吃再来”,简直毫无美感。门口甚至还堆放着不少纸盒酒箱之类的杂物。
若是放在往常,这种地方毛泰久看一眼都觉得受到精神污染,可此时,他却冷着脸站到门前。
隔着门缝就能感觉到里面寒酸的气息,混合着糙汉们喧嚷吵闹的喝酒声一波波往外涌。
还没抬手,大门就被人热情拉开:“欢迎光临,来点什么?”那人穿着廉价工作服,一只手拎两瓶烧酒,一只手不断在空中划着,把毛泰久往里面迎。
两人视线对上,毛泰久嘴角笑意更冷: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上一场考核中的演员朴景俊。
朴景俊尴尬笑笑,立即展现自己身为小人物的求生欲:“毛代表这边请,武小姐已经等您很久了。”
“您这边请,专门给您留的里间,安静。”
他打起帘子,引导毛泰久往里间走。
说是里间,不过也就和外面一帘之隔。
屋子不是很大,屋顶上的照明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灯管,一眼望过去,首先联想到的词汇就是昏暗。
这里唯一比外间好的地方就在于桌椅终于不是挤得满满当当,令人窒息。
总算是有点餐馆的样子,而不会让人以为自己还在吃学校食堂。
“泰久,来这里!”
空调下的一张小桌子上突然有人招手。
是南希。
她方才正低头喝汤,毛泰久一时没注意到。
与她同桌的已有一老一少两人,皆是女性。见到毛泰久向这边走来,连忙起身,脸上挂起讨好笑容。
毛泰久并不理会,径直走到南希身边坐下:“目标?”
南希噎住,差点没把勺子掉进汤里。
“想什么呢泰久,快喝汤。恩星奶奶做的明太鱼汤特别地道!”她舔去唇边汤汁,凑到毛泰久耳边,小声与他说,“我已经把你的灵魂秘方告诉恩星奶奶了,这汤绝对合你胃口。”
见毛泰久没动,南希亲自舀起一勺,撒娇哄他:“就喝一口,我的话你还信不过吗?”
毛泰久:你是不是骗子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每次嘴里都是甜言蜜语,却勾得人往荆棘深渊里走。
他已经看透南希的本质,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
就着南希的勺子咽下汤,美味,却又像毒药。
同桌一老一少两盏大灯泡总算是反应过来,她们带着朴景俊匆匆告辞,那个年纪老的临走时还拜托南希:“武小姐,你答应过我的事千万别忘啊!”
南希则回敬她一个拇指:“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毛泰久沉默不言,等她解释。
一张脸冷的铁青,像是小孩子被抢走了最好的玩伴。
“毛代表吃醋了?害,你这心眼也太小了。”南希毫不自我反省,一口心眼小的锅结结实实扣在毛泰久头上。她给毛泰久添汤,鱼片豆腐盛得满满的。
又抢在他脸色更差之前,快速握住他的手,笑嘻嘻的,装模作样感应一会儿:“哎呀,好像没有生气。是我错怪毛代表了。”
“点两瓶清露烧酒给你赔罪好不好?”
毛泰久耳尖一烫。
他皱眉看向身侧空调,嫌弃不已,不愧是苍蝇馆子,空调效果也太差了。正对着吹都感受不到冷风。
他故意抻着脸,不让南希看出自己的雀跃,沉声说道:“又是清露烧酒,就没有点新鲜花样?”
挑剔完,唇角又不自觉勾起来,连带看着碗里的鱼片都顺眼了些。
“泰久想要什么新鲜花样?”南希凑过来,一边托腮看他,一边向他碗里投喂。
“啊……果然同事间还是应该更加深入了解才行啊,我竟然想不出泰久还有什么喜欢的,跟我说说呗。你平时的生活都是怎样的,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
筷子抵住嘴唇,她认真想了想:“除了别让我陪你去做清洁,其他都行。”
南希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心脏疼,不适合参加做清洁之类的血腥活动云云,毛泰久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攥了一把。
他怀疑南希在他心里装了个窃.听器,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态。
昨晚他才想与南希分享更多她的人生,今天南希就来他心里敲门,说想看看他心中的那片荒芜。
幸好他一晚没睡,早在沙漠中准备好了绿洲,用来迎接他最尊贵的客人。
“我喜欢狩猎。”
“不是做清洁的狩猎,”看到南希瞬间的慌乱,毛泰久笑起来,安抚眼前这只容易受惊的兔子,“我有猎.枪证,每年都会去森林狩猎。等到了秋天,我带你去。”
“可我听说春季才是狩猎的最好时节?”南希果然来了兴趣,猫眼圆溜溜的盯着他,一眨不眨。
她眼中的惊讶和崇拜取悦了毛泰久。
说来也怪,毛泰久是成云通运的代表,是成云市只手遮天的太子爷,早就习惯在各种场合宣告自己的强大,掌控话题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可在南希面前,他竟然有些紧张。
他的躯壳南希不迷恋,身份不重要,财力也不过是一堆人间废纸,他仿佛变得一无所有,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换得她的认同。
眼下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春秋都是。”毛泰久脸上挂着笑容,侃侃而谈,“对于初学者来说,秋季更加适合。这个季节猎物吃饱喝足,体态肥美,也没有太大危险。不像春天,刚经历了一个寒冬的煎熬,它们会更加具有攻击性。”
南希点着头,一双猫眼中满是对狩猎的期待,目光灼灼看着他:“好厉害啊。你懂得真多,还有吗,我都想听。”
她的鼓励是最好药,激励毛泰久继续分享更多趣事。他现在知道,人间废纸还是相当重要的,至少能让他有足够吸引南希的谈资。
他说起自己去滑雪、去攀岩、去听音乐剧的经历——那些平日里去过一次就提不起兴致的娱乐项目,此时也仿佛充满了吸引力。他一边回味,一边讲述,枯燥的日子也精彩起来。
“我喜欢《百年孤独》音乐剧,谢尔·兰顿版本的。我喜欢那句台词——‘即使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一样东西能波动心里深处的弦。’(注一)”
“‘我们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注二)”当他说话时,南希的声音插.进.来,仿佛正与他进行一场极其契合的演奏。
毛泰久呼吸微滞,看向南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抓紧。
南希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触动,神色如常地点了盘烤肉,小口小口抿着奶茶:“《百年孤独》里我也最喜欢这句话,下次要一起去看音乐剧吗?”
她眯眼笑出来,坏得像是偷.腥的老鼠:“等演员念完这句台词,我们马上起身离场。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已经不再孤独了。”
“这很没有礼貌。”
“那你要吗?”
毛泰久忍住自己现在就要带南希去看音乐剧的冲动,声音很轻:“……要。”
不仅要和南希一起去音乐剧上做出失礼举动,还想要和她一起去狩猎,去滑雪,去攀岩。
去渡过后半生的每一分每一秒。
被医生宣告精神疾病无法治愈的瞬间,毛泰久已经做好此生没有情绪,也不会有人理解的准备,他接受只能在苦痛和绝望中渡过一生的命运,却没想到遇到了南希。
十几年来缺失的东西被一件件找回。
可毛泰久不满足。
他现在想要更多。
关于南希的点点滴滴他都想要。
他给自己倒满清露烧酒,酒味淡淡,却烧到心里去。鼻间嘴里都是温馨小家的味道。
“一直在说我,那你呢?我也想参与到南希你的人生里啊,但你身上的秘密好像比我还多,”他眼睑微抬,持杯的手手指翘起一根,指向门口,“刚才那一老一少怎么回事?”
“她要你帮她什么?需要我出手吗?”
毛泰久不着痕迹的提高自己的价值:“神明我只是见习的,但成云市的人间事,我还管得了。”
南希笑得直摆手:“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