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银一把将甲斐君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柔声道。“听说,你要与我一决高下?”甲斐君被他带离地面,吓得棍子都掉砸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义银的胳膊,缩头缩脑说道。“外面都说您是天下第一武士, 绝世无双的好男儿,我也想要这般威风。”见义银真的不怪罪,似乎还很喜欢甲斐君,妙印僧与繁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此时听到甲斐君的孩子话,大家忍不住又笑起来。义银摇摇头,说道。“我哪有那么厉害, 怎么?你不想着相妻教女,也想要当个武士?”甲斐君傲然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些臭臭的女人,我也要上战场杀敌立功!”他孩子气的娇蛮模样,又惹得诸君一阵哄堂大笑。义银却是神色有些黯然,柔声说道。“我倒是与你不同,我小时候一点不爱习武。要不是家里出了事,这会儿我可能已经嫁作人夫了。”义银话音未落,诸君的笑声戛然而止,皆面面相觑,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继续笑。其实义银哪里会喜欢相妻教女,他只是在为之后说服诸君做起铺垫。此时,他装作无心失言,尴尬一笑,说道。“大家坐吧,都站着干什么。”然后, 他一马当先坐上主位。诸姬顺势纷纷坐下, 但心中都为义银刚才的失态而伤感,一时无人有心说笑,气氛又冷了下来。甲斐君被父亲繁君带到自己的位置上, 要牢牢看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免得他再胡闹。坐下之后,妙印僧首先举起酒杯,遥敬义银。“津多殿大驾光临,由良家上下倍感荣幸,蓬荜生辉。老朽谨带诸位兄弟,敬君上一杯,以为君上洗尘。”诸君一起拿起酒杯同声贺词,义银笑眯眯看他们一饮而尽,客气说道。“我早就听闻妙印法师大名,今日冒昧前来,见你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实在是羡煞我也。”义银这话有些怪怪的,让妙印僧不知道该如何接。谁都知道,这位斯波津多殿虽然誉满天下,经历却是坎坷悲壮。先是全家在尾张死光光,然后又遇三好弑杀将军,未婚妻惨死京都。说荣耀, 仰慕崇拜者不计其数。谈幸福,为其扼腕叹息者也不在少数。特别是武家丈夫甚少涉及政治,站在男人的角度看来,多是同情这位尊贵殿下的不幸遭遇。妙印僧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合适,只能打了个哈哈。“君上谬赞,老朽当不起呀。”义银笑道。“你当得起。我等武家男儿,谁不盼着家眷亲人平安无事,年年月月可以相见,孩子一天天活泼长大,承欢膝下。这等幸福,是我求之而不得。说来不怕人笑话,我在尾张之时,也常常忐忑母姐会为我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日后会有一个怎样顽皮的孩子。只可惜,她们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午夜梦回,我还真有些想她们了。”义银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繁君怀中的甲斐君,看似是被这活泼的孩子勾起了心绪,说着伤感的话。一众丈夫皆沉默不语,为首的妙印僧眼中也闪烁着几丝悲伤。他出身馆林城赤井家,如今亦是家业不在。义银说到情深处,他难免有些共鸣。好在妙印僧地位不低,还可以照应一下馆林城的同族亲眷,虽然家业衰败,但族人日子还算安定。正在气氛越发悲凉之时,繁君拉起甲斐君,走到义银座下伏地叩首,说道。“繁君有罪,没有管好孩子,让津多殿触景伤怀了。”义银摇摇头,说道。“关孩子什么事,我只是少有参与兄弟会聚餐。难得松懈下来,与大家随便聊聊天罢了。平日里,我总是与姬武士在一起评议军政大事,哪有回忆过去的空闲与心情。”妙印僧笑道。“津多殿说的是,我等丈夫聚会,只谈我们男人的喜好,不掺合那些女人们的龃龉。您也好放松下来,享受片刻清净。”义银瞅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这位妙印僧从迎接义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义银在他这里大发感伤,不像是在无的放矢。想起由良家夹在越后一方与北条家之间的处境,妙印僧顿时警觉起来。她不愿被义银当枪使了,搅进武家政治的漩涡中去。他说话看似随意,却是堵住了义银的话头,把聊天的范围限定在内院男人之中,不涉政治。义银对此心知肚明,却是装作不在意。他朝甲斐君招了招手,说道。“好孩子,过来。”甲斐君看看父亲繁君,又看看祖父妙印僧,在得到他们的首肯之后,这才小心翼翼走到义银身边。义银摸摸他的小脑袋,问道。“你是叫做甲斐君吧?今年几岁了?习武多长时间了?”妙印僧见义银真的没有往政治上扯,而是专注于询问孩子的情况,心思稍稍安下。一众丈夫见义银还真喜欢这孩子,纷纷跟着讨好起哄,你一句我一句,场面又热烈起来。最后不知道哪位丈夫兴起,竟然对义银说道。“津多殿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不如将其收为义子吧。”妙印僧面色微微一变,悄悄瞪了眼那个丈夫,那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装死。倒是主位上的义银貌似真的动了心,问向繁君。“繁君,你意下如何?”繁君亦是一愣,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然后将目光转向父亲妙印僧,眼中带着询问。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甲斐君会与斯波义银如此投缘,若是真的有了义父子的情分,对这孩子的未来是大有好处,难免有些动了心。妙印僧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微微皱眉道。“这似乎不妥,太过僭越了。”义银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僭越的?又不是收为养子,也不加斯波苗字,并不入斯波谱系。这只是一个称呼,日后孩子出嫁,我也好随一份嫁妆。”繁君本来因为父亲的拒绝,心中有些黯然。可听义银的意思,这事还有转机,马上帮腔道。“津多殿如此厚爱,是这孩子天大的福气。”妙印僧还想拒绝,但看着儿子略带哀求的目光,又是于心不忍。儿子嫁入忍城成田家的时间不短,却只有一个男孩,成田长泰那边不免有些怨言,家业传承咋办。自己这儿子也算受得起委屈,全都忍着。但父爱天成,他总不希望甲斐君跟着在成田家中受白眼。若是有斯波义银义子这块招牌在头上顶着,即便只是一个口头称呼,也没人敢对甲斐君指指点点。妙印僧犹豫了一下,他发现斯波义银此行目的真的不单纯。这位天下闻名的武家奇男子,似乎在刻意和自己拉近关系。自己一个出家的老头子,有什么值得斯波义银折节下交的价值?无事献殷勤,必然是有所图谋,妙印僧很不希望沾染上武家政治,给由良成繁添麻烦。但此时,他又不愿意让儿子失望,毕竟他对甲斐君这个外孙亦是疼爱有加。思来想去,不过是一个没有斯波苗字的义子虚位,妙印僧咬咬牙,勉强笑道。“津多殿愿意抬举我这外孙,老朽感激涕零,厚颜谢过君上恩泽。”繁君见父亲松口,顿时眉开眼笑。义银笑着拍拍大腿,对甲斐君柔声道。“来,孩子,坐到义父腿上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妙印僧苦笑道。“津多殿如此抬爱,真是折煞这孩子了。”义银不以为然道。“关八州之地的有力武家,无不是我源氏,坂东八平氏,武藏七党等御家人后裔。当年,大家齐聚在源赖朝殿下的旗帜,共克时艰,创立武家幕府。御家人与将军共享天下,世代联姻至今天,谁与谁不是亲戚?认真查一查,你我五百年前也是一家祖上。甲斐君与我有缘,这不叫高攀,是亲上加亲。”妙印僧微微点头,斯波义银这话不错,听起来真让人舒服。足利家起源于关东足利庄,也就是足利城长尾家现在的地盘。斯波苗字来源于别迁斯波庄的足利后裔,亦是足利乡七庄之一。认真算起来,足利城与金山城距离很泽雨轩 zeyuxuan.cc